1998年夏天,杭州著名的九里松古道旁的一家酒店,中共浙江省第十次党代会报告起草小组,正在听取省有关部门汇报和展开深入讨论。
这天,在听取省建设厅汇报后,很自然地讨论城市化问题。起草组成员大都力主实施城市化战略。当时担任省委政研室副主任的黄勇说,城市化的实质是优化要素布局,建设现代文明社会,浙江人多地少,只有走城市化道路,才能既节约耕地,又促进全省经济社会快速健康发展。
时任浙江省委书记李泽民,与前些天一样,坐在会议室东墙北端,这时平缓地插话说:“按这个说法,倒是可以实施城市化战略的。”轻轻一句话,为起草组定下基调。就在九里松这家酒店,两天后,起草组请来了浙江大学和浙江省城乡规划设计院的专家,专题研究城市化。就这样,在后来形成的党代会报告初稿中,出现了推进“城市化”内容。
浙江经济快速增长,到这时已有20个年头。人均GDP已由1978年的331元,达到1998年的11394元,按当年汇率中间价,为1376美元,已经到了实施新的发展战略的重要转折关头。
然而,就在省第十次党代会召开一个多月前,在下发各部门征求意见的党代会报告初稿中,城市化这个词却消失了。城市化战略并不涉及敏感的意识形态和路线斗争,不能说有多么艰难。然而,至少从这一提法的出现、消失、到后来正式提出中可以看出,这确是浙江解放思想,突破传统发展模式的一个重要举措。
改革开放前,浙江和全国一样,实行高度严格的户籍制度。不仅城门紧闭,而且不得不从城市向农村大批转移人口。这其实主要是由于长期经济停滞,无可奈何的一种选择。
然而这种因生产力低下导致的做法,却左右着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思路,以至出现了谈城色变的“恐城症”。笔者一位老领导80年代多次以讽刺口吻说那些力主城市化的人,说他们书生气十足,哪来那么多钱搞城市化?正是在这样一种思维方式下,城市发展得不到应有重视,人口向城市的流动被紧紧卡住,发展战略上没有城市化的应有地位,空间布局长期难以优化。
20世纪80年代中期,针对一些地处三线的工厂和有关研究机构迁入杭州的要求,杭州市一位分管副市长明确表示反对。当时笔者正在杭州市调研,这位副市长对我们说,进来的那些工厂和机构的隶属关系都不在杭州,贡献十分有限,市里却要解决他们的粮食、蔬菜、工业品等供应,还要解决他们住房、就医、子女就学等问题。他的结论是,杭州市实在是很难安排这些工厂机构进杭,因为这是一笔非常不划算的账。
上世纪90年代初期,笔者在新疆也听到类似的故事。由乌鲁木齐往哈萨克斯坦的北疆铁路,曾规划在天山北坡下的乌苏县城设站,当地因利益较少,没有积极配合。结果,这个车站设到了距乌苏数十公里远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131团驻地,就是现在的奎屯市。
客观趋势是无法扭转的,无论是否实施城市化战略,城市发展早已是浙江发展的大趋势。1995年,浙江城市化率32.6%,此后几年城市化呈现出明显加快的趋势。而1998年城市化战略提出后的头4年,城市化水平也仅提高了10个百分点。所以在这个时点,不是要不要实施城市化的问题,而是如何加快实施这一战略的问题。
转机终于到来。1998年11月12日,一份研究报告令新任浙江省委书记张德江眼前一亮。任职原省计经委副主任的刘亭研究员,与其同事金新仁合作的研究报告,《城市化:我国跨世纪发展战略选择》,赫然映入张书记眼中。张德江在这篇报告上写下一段批示后,意犹未尽,又提笔写道:“另,我想重点抓一下城市化问题。此事重大,请认真对待。”
时代发展固然急不得、慢不得,但在一些特定的场合和时间,必须有政治智慧和勇气来捅破窗户纸。类似于城市化这样的发展战略,最大阻力是我们自己。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划定了不得跨越的禁地。所以我们得常常审视自己,常常提醒自己,必须正确认识世情国情和省情,决不能听凭观念和行动落后于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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