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6月13日讯 2013年3月28日,诸葛建武的生命时针,停在了这天。
从28岁到39岁,他在瑞安市湖岭镇贾岙村党支部书记的岗位上,走过了整整11年,4个任期。
他走后,家人整理出11本日记。在2008年10月21日的日记中,他曾写道:村集体资产几乎空白,旧村改造可以说是空想,但是我们有一丝希望,还是要努力争取。
透过日记,可以看到一位村支书,为这希望和梦想描绘出一幅清晰的蓝图,并一步一步努力实现着。
11年,梦想点滴照进现实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要清清白白做人,实实在在干事。
——2002年日记本扉页
从去年至今已讲过好几次,为了让大家吃上水,我费尽心思。这段时间,总体上来说,总算清理了一部分,比上次好多了。
——2005年9月30日日记
对我村的防洪堤建设,需要政策性处理。有好几座房屋要拆迁,需要做大量的工作。既要为村里省一部分经费,又要恰当、合理。
——2008年10月20日记
2002年,年仅28岁的诸葛建武走马上任,成为湖岭镇潮基片区最年轻的村支书。
贾岙是个古村,村头有棵老银杏树,据考从唐代至今,已有千年。村中水系发达,三十一溪穿行而过。据说几百年前,这里曾是商品交易的集散地,故称“贾岙”,取生意之地的意思。然而历史悠久和依山傍水的自然条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未给贾岙人的生活带来富足和改变。远离中心城区的地理位置,使这个曾经的商贸之地一度陷入闭塞、落后的境地,村民年均收入不足5000元。
诸葛建武上任时,村里财务赤字严重,连村干部的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
他和村干部们统一了治村思路:先打好硬件基础,再引进经济项目解决财政问题,然后着手实现旧村改造。
硬件,需要大量投入,但村里没钱,怎么办?
他开始一遍一遍往乡镇跑,汇报现实困难,请求倾斜和优惠,还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到处“厚脸皮”要钱搞建设。
这些辛苦给村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村里通水了,三十一溪两岸建起了防洪堤,溪上还建起一座新桥……
硬件上去了,乡亲们的收入成了诸葛建武考虑最多的。
村里浓厚的历史背景和周边丰富的自然风光,正适合发展旅游观光业。和建武搭档11年的村主任诸葛岳珍说,当时他们商定开发卧龙峡旅游项目后,就分头游说村里较有能力的村民一起发展农家乐。最后10多人参股,建武实在拿不出多少钱,但为了表示决心也认了半股。“我们商量好了,每年的收益要提交一部分给村里,农家乐用到的食材也要向村民购买。”诸葛岳珍说,“我们都希望这个项目做火了能带活村里的经济。”但因为资金投入不足,农家乐一直不温不火,直到去年引进外来投资才见起色。
近年来,村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做生意的、做工艺品来料加工的、搞养殖的……但诸葛建武总觉得还缺个支柱产业。去年,他打听到有家果树公司有意做一个农业观光园项目,正在考察选址。这个项目糅合了果园、鱼塘等项目,还将配备新兴的滑草项目,如果能落户贾岙,就能和卧龙峡串成“自然景观观赏—采摘游—农家乐”这样一条完整的一日游线路,势必能吸引更多游客,给村里带来更多收益。
他和村干部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一面和众多竞争对手周旋,一面全力做好村民工作,落实征地等问题。今年1月,诸葛建武心中的美妙蓝图画下了浓重的一笔,项目正式在村里启动建设。“就这两年内,这片果园就能给村里人带来收益。”驻村干部王锃说。
11年里,贾岙村投入项目建设资金共850万元。旧村改造,这一当年看似希望渺茫的“空想”,经过多年努力,正在一步一步走向现实。今年3月份,诸葛建武和王锃一起选定了村边一块地,想要集中建造新村居,改变村民房屋分布零散、无规划的情况;突发脑溢血的前一天,他还召集村干部商量旧村改造的事情,一直到晚上七八点……
如今,这都成了他未竟之业。
11年,百姓事挂在他心头
上午9点多和岳珍签第二季度村里发票……上次由岳珍、作旺、金锐牵头捐资给村里病人,共筹资37200元,分给1万元、8000元、5000元、5000元……我和岳珍各捐1000元…… ——2011年8月4日日记
上午在路上碰到小江,他叫我到湖岭信用社贷款做担保……我们还是第一次贷款,什么都不懂,私章没带,去刻了一个……贷了5000元,小江购喷光机用途,担保书上是我签的。
——2002年8月6日日记
2013年3月26日晚6点,诸葛建武头疼病发作,回家即陷入昏迷,被确诊为脑出血。医院里的紧急抢救紧紧揪住了贾岙村人的心,数百村民驱车30公里赶到医院,彻夜守候在重症监护室外。
3月27日下午2点,医院下发病危通知书。村民们纷纷发动各自的私人关系,用最快速度请来上海专家帮他会诊,“只要能把他救回来,花一百万也在所不惜!”
王锃一直羡慕诸葛建武的好人缘,在村里走到哪都有人热情招呼,家长里短都愿意和他聊。 “这些都是他多年付出建立的威信、赢得的信任。”王锃说。
“我来村里两年不到,建武就为村里的弱势群体发动过2次募捐。”其中一次是村民黄建平因患肾脏肿瘤急需手术,但家庭贫困无力支持。诸葛建武得知后,不仅自己立马掏钱,还发动村民和在外经商的贾岙人一起捐钱,筹了5万元的手术费。王锃说,“他是打心里想着这些村民的。”
这几年村里建设多,村民们思路也活了,纷纷寻找致富项目,跑贷款的也多了。小额贷款找谁担保?大伙第一个想到了诸葛建武。
据统计,诸葛建武前前后后为村民担保贷款35笔,约近四百万元,垫付偿还贷款金额达150多万元。从2008年至2013年,他曾先后帮一位姓黄的村民还贷款8次,近三十万元。
这位村民说:“我知道他家经济也不宽裕,但他从不担心我会欠着不还。这份信任和帮助,是我换不完的恩情。”
村里人最现实也最朴实,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和谁亲。
11年,他始终无法兑现的诺言
小江的公司越做越大,他说如果当时我答应跟他一起做,现在我也发达了。很多都是注定的,我要一心一意做个全职书记。
——2009年6月23日日记
卧龙峡开发的事,我作为村书记,理应为大家做榜样。我知道如果继续参与,别人会有想法。家里人有人反对,但是,我仍想退股。
——2010年6月15日日记
诸葛建武曾对家人说:我一定努力工作,让你们住上新房。
11年过去了,他家里那幢20多年前盖的老房子依旧,卧房里那台21寸的彩电,如今一般村民家里也找不出几台;他的老父老母仍在种田,妻子黄建双平时靠干零活拉扯两个孩子……
“你看看村里,大伙都变好了,只有我们家还是这样。”诸葛建武走后这两个多月,原本一百多斤重的黄建双瘦得只剩下70多斤。“每天凌晨四五点才睡得着,一睡着就梦见他。”
他不是没有机会兑现这样的诺言。他的好朋友诸葛小江在上海创业经商,曾允诺给他20%股份邀他一起干,他婉拒了;在温州办企业的诸葛强弟几次对他发出过邀请,他却总说“放不下村里的事”;村里养殖、种植户有财政补贴,他的父亲养猪种油菜都够得上标准,村民也都没意见,但他却总说“需要补助的村民还有很多”,一次次让出名额……
这些事,与诸葛建武同事10年的驻村干部黄少林都看在眼里。“他就是太不为自己、太不为家里考虑了。”
诸葛建武走后,短短数日,他的故事被网友转发300多万次。
5月27日,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蔡奇转载微博,并留言:感动!学习!
6月2日,省纪委常委周益扬批示:村支书诸葛建武是一位一心为民、勤政廉洁的好同志,事迹感人……
但看着手机里他的照片,黄建双泪如雨下:“我好后悔!”
即使这些年他为村里忙里忙外,家里却过得苦哈哈,黄建双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他。在他忙里偷闲时,他总是尽可能尽到作为一个儿子、丈夫、父亲的责任。所以她总是站在他一边,选择支持他。
然而,村里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不止一次地向她倾述心中的压力和工作的不顺,身体也频频亮起红灯,并开始整宿整宿失眠。第三个任期结尾时,他已心生退意。但为了考虑到他在村的威信和项目的延续性,镇上和社区里都劝他再干一任。
最后,他听从了安排。只是这次,他没能坚持到最后。“早知道他累成这样,那时候我就该拦着他……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支持他……”
他走了,留下一句永远无法兑现的诺言。在公和私之间,他将遗憾、愧疚都留给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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