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讯浦阳江，一水串起浦江、诸暨和萧山的母亲河，人水共生数千年，演绎了多少动人故事。
然而，由于一度无节制的开发，母亲河已不堪重负。绿色、黄色、黑色、乳白色……不断变幻的“脸色”，无声地诉说着她所承受的种种痛楚。
再也不能这样活！今时今日，浦阳江两岸的人们终于觉醒，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整治水环境，再造母亲河。
盛夏时节，记者沿着长达149.7公里的浦阳江一路寻访，以母亲河的浊清为镜，记录下正在找回的人水和谐共荣。
浦阳江源头的浦江县，正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实施水环境综合整治，重建美好家园。方镖 杨远航 摄
7月2日下午3时，逐梦浦江的云南镇雄人张关华，载着两台水晶平磨机，带着父母妻儿，踏上了返乡创业的归途。
自4月26日浦江县痛下“军令状”、全力整治无照水晶加工户以来，当地水晶加工点从14559家锐减到6066家，已有3.5万外乡人陆续离开。
盛夏时节，沿着长达149.7公里的浦阳江两岸一路寻访，以母亲河的浊清为明镜，沿岸的浦江人、诸暨人和萧山人，重新衡量着发展的得失进退，守望着家园的重建与回归。
以水为镜，痛思发展
午后的浦江县虞宅村，寂静得出奇。过去28年，作为当地水晶产业的发祥地，虞宅村终日笼罩在刺耳的机器声中。兴盛时，家家户户的后院里，各种水晶加工器械忙碌运转，源源不断地制造着财富。水晶加工专业村的称号，曾让虞宅人感到无比自豪。
46岁的村民虞丽元，打开放在客厅一隅的扬琴，认真操练起来。自县里下达整治令后，她家的两台水晶压面机，就再也没有开启过。“我们都明白，水晶产业必须整治，不能再污染河流了。”虞丽元说，只是突然断了致富路，多少有些迷茫。
在浦江，这种从未有过的寂静和迷茫，缘于母亲河的恸哭与泪水。
县城往西3公里处，1958年建成的通济桥水库，盛装着一湖碧水。站在大坝上远眺，湖中岛屿数十，水波粼粼，风光旖旎。发源于天灵岩南麓的浦阳江，经此向东奔流，穿越浦江、诸暨县城，出萧山闻堰，汇入钱塘江。
奔腾数千年，人与水的故事不断演绎，铺陈了浦江县“文化之邦”、“书画之乡”的深厚底蕴，和浦江人耕读传家的独特秉性。在诸暨，“西施浣纱、沉鱼落雁”的美丽传说，至今印刻于江畔，为游人倾心缱绻；向东，它的大气奔放，又孕育出萧山人的果敢豪迈。
然而，今时今日的故事，却透着难以言喻的伤感。踏访路上，我们回望、凝思。
上世纪70年代末起，位于浦阳江中游的诸暨，小熔炉、喷水织机、电镀、铅酸蓄电池、印染等低技术、高污染行业，如雨后春笋般在江畔崛起，直至2006年起被纳入整治，才扭转中游被严重污染的格局。
但在上游，同样的历史，此时还在上演。大江源头的浦江水晶产业，已进入发展顶峰期，从业人员超过10万人，年销售额超过12亿元，产量占全国水晶工艺品生产总量的80%以上。部分小作坊难以监管，乳白色的工业废水，沿着各条支流，汩汩流入江内，冲向萧绍平原。
加上沿岸日益密集的人群和壮大的畜禽养殖业，母亲河早已不堪重负。过去的30多年里，绿色、黄色、黑色、粉色、乳白色……浦阳江不断变幻“脸色”，无声地诉说着她所承受的种种痛楚。
不久前，省环境保护厅公布了《2012年浙江省环境状况公报》，浦阳江的浦江段被归为钱塘江的主要污染河段，劣类水域占河段总长度的65.3%。
“好在我们已经觉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73岁的浦江老人陈有则，站在浦阳江源头支流之一的西溪畔，自言自语地说，一条不能养鱼、不能游泳、不能靠近的河流，还能叫母亲河吗？
以水为镜，重整山河
通济桥水库往下1.5公里处的同乐村，村民石老板的厂房里，几台水晶平磨机还在转动。尽管小厂有证有照，设有污水处理池，但他也觉得，这种生产方式已难以为继。云南工人张科文说，村里已有1/3外地人陆续返乡，他也正在考虑转行。
离开或转身，取舍与进退，浦阳江源头的人们，正面临着事关长远发展的重要抉择。
记者抵达浦江的7月1日，正值该县清理整顿无照经营水晶加工户的收官日。县委书记戴建平在县工商局座谈时，对“白加黑”、“5加2”高强度工作的干部队伍，深深鞠躬，以示感谢。他说，浦江的历史，会铭记这一刻；浦江的人民，会牢记你们的付出。
数月以来，“水晶之都”壮士断腕，连续组织9次清水治污“零点”行动、8次“金色阳光”行动，对偷排漏排污水的现象，日夜突击检查，取缔无照水晶加工户6336家，查处有照水晶加工户1700多家，拘留违法加工业主125人，追究刑事责任4人。
这般整治，岂不断了老百姓的生路？“水晶之都”，会不会因此走向落寞？整治的同时，浦江论坛上的主帖讨论不绝于耳。
起初，倪忠诚积极跟帖，发表见解。但最近，他从理论转入实践，终日为水晶企业入园之事忙碌奔波。身为省水晶工艺制品协会理事、浦江县阿里水晶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倪忠诚对浦江水晶行业，有着更全面、更前瞻的分析和判断：产业必须转型升级，整治是大好契机。
倪忠诚认为，近年来，浦江的水晶产业始终停留在低技术、高能耗、高污染的产业链底端，不仅对水环境造成重大污染，还缺乏核心竞争力，迟早会遇到发展瓶颈。“行业无序发展到一定阶段，政府加以引导规范，反而能促进行业发展，就像诸暨的小熔炉整治。”他说。
这种观点，记者在诸暨店口镇得到了印证。进入新世纪后，发酵了近30年的小熔铸行业，把店口镇的空气和流经的浦阳江，变得浑浊不堪。2006年，诸暨痛下决心，短短3个月内关停所有小熔炉。而今，小熔铸产业年年升级，演变为16家规模企业，产能、产值和市场竞争力大幅提升。
对此，戴建平也胸有成竹。“户数减少、主体升级、集聚入园、机器换人、规范整治、产业提升，相信只要走好这几步，浦江的水晶产业定能熬过阵痛，散发出更耀眼的光芒。”他说，当务之急，是加快建设4个水晶集聚园区，引导有条件的加工户尽快入园发展。
尽管水晶整治之路依然任重道远，但时常行走于江畔的陈有则，已明显感觉到了母亲河的变化：“没有乳白色，没有臭味，这才是浦阳江。”最新的监测数据显示，浦江与诸暨的交界断面水质，今年5月首次实现Ⅴ类，改变了连续7年劣Ⅴ类的现状。
以水为镜，人水共荣
在浙江，诸暨的安华水库，是唯一一条建在大河干流上的水库。安华水库不仅护卫着下游安全，还起着涵养净化水源的重责。
最近，水库管理处主任何长江紧锁的眉头，终于略微松开了：“看着源头浦江治水的决心，相信浦阳江很快就会好转。”他说，希望再次看到30年前水清鱼肥的景象。
或许曾经历过失去母亲河的痛楚，诸暨人对浦阳江的呵护珍爱之情，变得与日更浓。就在记者进入诸暨境内寻访浦阳江的同时，当地人正为江上能不能养鸭而争论不休。入境Ⅴ类水、出境Ⅲ类水，诸暨人用不间断的努力，续写着西施浣纱的佳话。
诸暨市环保局党委副书记吴振明介绍说，今年诸暨关停了51家铅酸蓄电池企业、59只非法轧(洗)砂场，把原有的20家电镀企业，关停整合成5家，实施集中入园。今年还将重点整治印染行业，加快淘汰落后产能。
在华东珠宝城所在的山下湖镇，我们看到，原本浦阳江畔的7家剖蚌场，已被集中整合成1家，旁边就是镇级污水处理厂。为减少环境污染，蚌场在剖蚌取珠后，把蚌肉做成休闲保健食品，蚌壳则可加工成特制砖，大大提升了效益。
而在下游的店口镇及萧山的临浦镇，关于浦阳江的优美畅想，已跃然于规划图纸中。
在店口镇，浦阳江是不可或缺的生态景观长廊，寄托着小城人倚水而居、倚水而兴的梦想。率先建设污水处理设施，不让污水流入母亲河，在淘汰小熔炉后的今天，对于产业选择、园区建设和城市发展等影响水环境的重要决策，店口变得慎之又慎。
在萧山，浦阳江沿岸区域，将成为临浦新城的城市公共中心、休闲旅游中心和商贸服务中心。为了让规划早日落地，临浦镇正在加紧整合黄沙煤运码头，推进萧山电厂搬迁。“这江春水，就是我们的金山银山。”镇长李书春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着浦阳江一路寻访，一路感悟。从敬畏、开发、掠夺到共生，沿岸的人们，正以治水倒逼经济转型升级，努力找回人水和谐共荣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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