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9月17日讯 夕阳西下,舟山普陀区朱家尖镇的樟州湾里,难见渔船的踪影。9月16日,为期3个月的东海伏季休渔全面结束,我省近3万艘渔船奔赴东海争撒“第一网”。
码头边大樟树下,行船30年的轮机手邱安康用土话唱着《四季渔歌》:“春季黄鱼咕咕叫,要听阿哥踏海潮。夏季乌贼加海蜇,猛猛太阳背脊焦。秋季杂鱼由侬挑,网里滚滚舱里跳。北风一吹白雪飘,风里浪里带鱼钓……”
那是怎样的舟山,怎样的东海?
虽已上岸多年,老邱仍忍不住关心海里的事,他和渔船上的子侄一样,内心对远洋捕捞充满期待,也对好收成隐隐担忧。
“带鱼像筷子,鲳鱼像扣子,黄鱼难见踪,乌贼快绝迹”,近几年,东海的收成大不如前。顺着老邱的担心,记者深入调研、发问专家,借机给东海“晒家当”。
东海渔场谁“称霸”
在朱家尖,樟州村和月岙村一直暗自较量。樟州村多用拖网和帆张网捕鱼;而月岙村,主攻流刺网抓蟹,两个村子比渔船、比捕捞、比收入……持续近半个世纪。
上世纪80年代初,因渔获丰富,樟州村每户一辆摩托车的经济实力曾羡煞月岙村。43岁的月岙村村民鲍捍海还记得,他当时只是渔船上捕蟹的小工,东海里螃蟹的收获也不算丰富。
现在,鲍捍海凭贩蟹有了10艘渔船、3艘收购船,开上了跑车。“每天交易量在10万斤以上,收购价每斤7元。”在舟山沈家门国际水产城活品交易码头,他指挥船工将一筐筐梭子蟹运上岸。
从8月1日允许流刺网下海捉蟹,鲍捍海今年又大获丰收。东海里的蟹越来越多,因捕蟹闻名的月岙村富裕起来,而樟州村半数渔民被迫转行。
“2010年舟山梭子蟹捕捞量为7万吨,2012年为9.9万吨,今年可能还有20%的增幅。”渔业资源专家、浙江省海洋水产研究所所长徐汉祥在向记者提供这些数据时,并没有多少欣喜。
该所十几年的监测显示,2010-2012年东海渔业资源中低值鱼虾蟹与经济鱼类的捕捞比例是7∶3;而在10年前,情况完全相反。老渔民说,正是因为东海里没鱼了,所以虾兵蟹将称霸王。
“现在上市的梭子蟹是去年晚秋(11月)到今年早春(2月)发生的热水蟹,当时上级食物链的带鱼、黄鱼、鲳鱼等被一扫而光,没了‘天敌’,再加上持续数年的增殖放流,梭子蟹产量节节攀升。”
“但以历年产量推算资源量,东海的‘霸主’还是带鱼,去年捕获量超过46万吨,其次是青占鱼、毛虾。”徐汉祥说。《中国渔业统计年鉴》显示,2012年浙江渔场每年300万吨的捕捞产量中,鱼类资源占210万吨,虾类58万吨、蟹类14万吨,东海区其他两省一市(江苏、福建和上海)鱼类资源依然占据主导地位。但低营养级的虾蟹正威胁着高营养级鱼类的“霸主”地位。
“四季渔歌”何时再现
“以前,我们追着鱼汛,按季节捕鱼。”渔民邱安康形容,成群的大黄鱼、小黄鱼、带鱼和乌贼会遵循《四季渔歌》里的时令规律按时出现,在舟山渔场定期形成鱼汛,成为闻名全国的东海“四大鱼产”。
上世纪70年代,四大鱼产曾占东海捕捞产量的60%。到80年代中后期,小黄鱼、大黄鱼、乌贼、海蜇已形不成鱼汛。老邱说,如今海里的中下层鱼没得捕,渔民只能用三角虎网“扫荡”上层廉价的青占鱼。
大黄鱼和小黄鱼同属于鲈形目石首科黄鱼属,古籍里称石首鱼。宋人范成大有诗句“楝子开花石首来”。每年春末夏初,楝树花开,黄鱼上市,千年不易。谁也想不到,有一天楝树空自开花,黄鱼不再来。
“最先衰退的是小黄鱼,上世纪80年代最少时只有几千斤产量,专家都认为救不回来了。”徐汉祥说,紧接着是大黄鱼跌破万吨产量,20多年前,东海区曾在吕泗渔场和舟山渔场封港禁渔抢救大黄鱼,作为营养级较高、3年性成熟产卵的大黄鱼始终没有恢复,而“无心插柳”的小黄鱼资源却逐渐恢复,目前年产量维持在10万吨水平。
即使是被认为资源最多的带鱼,也让人难以乐观。“带鱼产量已连续4年呈下降趋势,资源数量连续7至8年下降,年均下降幅度达30%以上。”省海洋水产研究所的监测数据,与俞位海对带鱼市场价格的感受不谋而合,他是舟山国际水产城活品交易分区协会副会长。
“2011年春节期间带鱼最高市场价格150元/kg,2012年春节期间400元/kg,而2013年春节期间高达560元/kg。”俞位海说,价格大幅上涨,折射出的是优质水产品渔获量的减少。
研究发现,东海区里的带鱼平均体长从23厘米下降到18厘米,平均年龄从约2龄下降到1.45龄。近两年带鱼的幼鱼发生量年均减少近三成。
“为对抗强大的捕捞压力,带鱼还通过自身进化展开‘自救’,原来舟山产的东海带鱼要2岁至3岁时才性成熟,为加快补充速度,如今1岁乃至8个月的带鱼就怀上宝宝。”徐汉祥说,他最担心的是大海里基本上都是低幼带鱼,它们中的绝大多数永远没有长大成年的机会。
但朱家尖两村的渔船已由原来的40艘上升到现在共200多艘,休渔结束,当地渔民一哄而上,要在几个月内驰骋东海赚满全年的“口粮”。“我们不捕就被别人捕走了,山东来的那种‘顶天立地’(高出海面十几米又直达海底)的双拖网渔船一下就把鱼兜走了。网越织越密,大鱼、小鱼甚至鱼卵都不放过。”
邱安康向记者叹苦经:樟州村捕鱼全靠柴油补贴,船停泊在港里拿不到补贴,好歹去海里捞点,仅柴油补贴每年也能净赚十几万,这样下去,东海里的鱼哪里保得住?
“东海无鱼”说法不准
“过度捕捞甚至酷渔滥捕是资源衰退的主要原因。”徐汉祥说,浙江海洋捕捞年产量连续多年蝉联全国第一,虽然总的渔获产量并未减少,但鱼越捕越小、越捕越多是东海渔业资源群落结构恶化的标志。
值得欣喜的是,目前,省委、省政府正在制定实施浙江渔场修复振兴计划,通过打击非法捕捞、减船转产、治理海洋污染、增殖放流以及海洋牧场建设等一系列执行力度更强、威慑力更大的修复措施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中。
“‘东海无鱼’的说法并不准确,只能说东海面临资源枯竭的危险,也应该看到我们为此做出的努力。”走进浙江海洋学院,国家海洋设施养殖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朱爱意给我们讲述了“乌贼归来”的故事。
曼氏无针乌贼,俗称墨鱼,上世纪90年代,因硬币大小的个体都不放过被捕捞殚尽。在省海洋与渔业部门的支持下,海洋学院紧急实施乌贼生殖调控和苗种繁育技术研究与示范工作,2007年至今,在舟山增殖放流乌贼卵达到4908万粒。如今东海乌贼年产量已达3万吨左右,将乌贼资源还原了近二分之一。
“乌贼重现东海,得益于海洋养殖技术的突破与坚持增殖放流。”朱爱意向记者展示了海洋养殖的高科技设备,“水下自动投饵机”只要用手机发条短信,就能自动给乌贼或鱼提供饵料。还有些新技术,不仅能在海上建人工孵化厂,还可以用声音、光线来控制鱼群。
面对渔业资源衰退,依靠科技创新建设“海洋牧场”,也是海洋学院未来重要的研究方向。“就是在一定海域,将人工放流的经济海洋生物聚集起来,像在陆地放牧牛羊一样,对鱼、虾、贝、藻等进行有计划的海上放养,进而实现海洋资源的可持续发展。”朱爱意说。
朱爱意介绍,自上世纪90年代起,舟山以情人岛为触发点投放人工鱼礁,已建立近800公顷“海洋牧场”。低等的藻类、浮游动物以鱼礁为家,吸引越来越多的鱼虾前来捕食、驻足。
但朱爱意始终认为,人工培育并不能根本性救赎东海渔业资源的日益枯竭,“建立与渔业资源再生能力基本相适应的海洋捕捞强度,保护好现有海洋资源,远比人工培育、增殖放流乃至建海洋牧场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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