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11月01日讯 一个思鑫坊,半部杭州民国史。
百年前,经精心规划,统一建设的思鑫坊,曾经是杭州城里最好的石库门里弄建筑群,是杭州近代建筑文化的精彩符号。
而在风起云涌的民国时期,街坊们口中的“邻人往事”,也不乏那些写入历史的赫赫人物。
石库门洋房内,人搬走,又来。百年的世事变迁,就在饭后茶余间,转瞬即逝。如今的思鑫坊,充塞着40家无证餐饮小店,地面污水横流、洋房破败不堪。
集聚的无证摊贩,脏乱嘈杂的环境,正在侵蚀这一处承载着百年文化的历史街区。我们,该拿什么去存留属于自己的历史?
前世
今生
丝绸商人陈鑫公建起规划统一的思鑫坊
说起思鑫坊,老杭州的印象是“一块风水宝地啊”。这一处传统的石库门街区,临近湖滨,又紧挨着龙翔桥,不仅闹中取静,还占尽湖城之利。
不过,要讲起思鑫坊是怎么来的,大多数人都会摇摇头。
思鑫坊,因丝绸商人陈鑫公而得名。
1913年,原建在湖滨一带的旗营被拆,修起了横平竖直的大马路,在湖滨片区,一个新的商业中心即将兴起。
当时的政府,引入西方城市开发模式——政府规划整理土地、出售,私人买地开发。陈鑫公,向政府买下了其中的一片地,建起了成片的石库门建筑。
1926年,陈鑫公先造了前面一排24间。后来,出口到日本的丝绸跌价,流动资金紧张。后一排的24间,隔了一年多,才建起。
48个居住单元,砖木结构,规格一致,式样和用料都相同:松木地板、德国玻璃、日本雕花吊顶。每个居住单元为一户,都是两层半。屋内功能齐全,天井、客堂、灶披间、厢房、亭子间和晒台。
每户入口一座雕花石门框,黑漆大门上一对铜门环。
弄堂中有拱门,上面是过街楼,开着红色木框窗户。弄堂的尽头,巨大的条石上,刻着“思鑫坊”三个大字。
当时的石库门,只租不卖。租客,都是中产阶级。租一间房,就得拿10两黄金作抵押。而在思鑫坊周边,也建起了很多私人别墅,主人家非富即贵。后来,杭州人把这一带的石库门洋房都称为思鑫坊。
一个思鑫坊,半部杭州民国史
在已在思鑫坊住了一辈子的宋广谟看来,当年的思鑫坊堪称市中心豪华开发的稀缺房源。
1949年1月的某一天,一辆车拉来4800块大洋。宋广谟的父亲,从陈鑫公三儿子的手上,买下了思鑫坊一套石库门房子,110平方米。当时,一位教师一月收入,也只有10块大洋。
48间石库门,在陈鑫公去世后,等分给4个儿子。三儿子,继承了承德里一弄的12间。吃喝嫖赌的他,一间间地败掉家业。
仅仅几个月后,1949年5月,杭州解放。思鑫坊的价钱大跌,1800大洋就能买下一套。许多原先住在思鑫坊洋楼和石库门的达官贵人,匆匆打点行装离去。
1951年,3岁的宋广谟住进了思鑫坊。周遭的邻居中,让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何柱国。
何柱国,国民党陆军中将。在“九一八”事变爆发之后的榆关之战、“卢沟桥事变”之后的忻口会战,他都是主要将领。西安事变发生后,他在三方之间奔走,促成事变和平解决。
这位高大壮硕的老人,每次经过弄堂,听到声音,都会摸摸宋广谟的头。他的眼睛,瞎了。“他说是老蒋下的毒手。”宋广谟说,听说当年他受邀参加了一场宴会,被敬劝了一杯酒,次日双眼就不适了,第三天竟失明。
1947年,何柱国住进了思鑫坊一带的一座花园别墅里,距宋广谟家只有短短的30米。
其实,卧虎藏龙的思鑫坊,名人辈出。
比如,思鑫坊弄1号的徐宅,曾住过民国时期杭州银行董事长徐梓林。比如,隔壁2号,曾住过胡雪岩的侄子,浙江兴业银行董事、总司理。比如,萱寿里16号的寒柯堂,住过北洋政府的司法部次长、民国著名书画家余绍宋,如今,住着他的孙子余力生。
还比如,前清拔贡、音韵学家潘尊行;大实业家胡海秋,在杭州创办六一织造厂,抗美援朝时带头捐款买飞机大炮;国民政府时三任杭州市长的周象贤;在浙江省高等法院当推事的宋延华等等。
实地探访
“韩国独立运动旧址”开出温州面馆
当年,陈鑫公一手规划建设的石库门小洋楼,如今走遍全坊,已难寻当年的完整门面。一切,早已面目全非——污水横流的弄堂,随时传出灶头噌噌作响声。谁能想象,它辉煌的过往?
在宋广谟的印象中,2005年之后,各种餐饮店陆续进入思鑫坊。可是,“没有一家有经营执照的。”
龙翔桥一带,6个商城,三四千户经营户。公交车、地铁口,源源不断送来人流。极旺的人气,催生了思鑫坊一带的餐饮生意。
昨天中午12点,思鑫坊弄堂拱门之下,露天快餐生意正如火如荼。1荤3素的10元套餐前,排起了长队。思鑫坊、思鑫坊直弄、承德里一弄和萱寿里一弄内,随处可见“××面馆”、“××快餐”、“××大排档”的广告灯箱。
近一两年,思鑫坊的无证餐饮,越演越烈。就在思鑫坊朝向菩提寺路的弄堂里,短短四五十米,开出6家饭馆。餐桌,就摆在弄堂里。地面,油腻得不行,污水不断地从窨井盖里向上溢。
思鑫坊41号和42号,曾是“韩国独立运动旧址”。1932年,韩国“国父”金九避难杭州,曾短暂居住于此。可匪夷所思的是,就在这里,居然开出了一家温州面馆。“就是这两天刚开的,以前还不是。”附近的居民说。
“现在,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你开我也开,反正没人管。”提及糟糕的居住环境,宋广谟抱怨不止。说话间,对面一家沿街饭店的厨房内,不断飘出呛人的气味。
居住人口混杂,摊贩短租客都有
思鑫坊口,挂出“客房,往里走50米”招牌。像宋广谟这样,居住于此的“原住民”,已极少。而且,还都是老人,“像我这样,已经算年轻的,大多是八九十岁的,还有100岁的老人。”
其他的房子,都租了出去。“别看这里又破又脏又乱,房子可俏得很。”一位大伯凑上来说。
都租给了谁?
租给做小生意的。就这位大伯所知,这一带,就有两家做冰糖葫芦的租客。有一家门口,堆满了用来装山楂草莓的塑料筐。“别小看人家,地方不大,生意最好时,一个月就能赚一两万。”大伯瞪大了眼睛。
租给做快餐生意的。萱寿里一间房的窗口挂出“租房”的字样。切菜的小工说,两三年前,老板租下这里。除了老板和帮工住在这里外,2层半楼房,还有空房。于是,老板就再转租,不过,只做短租。“去医院照顾病人的、找工作的、来杭州玩的,都会租。”小工说。就在早上,已租出两间。
租给附近商城的经营户。走过弄堂,往里张望,看到不少屋内堆满衣服。
租给打工的。打工的人,多是群租。一人七八百一月,租下一个房间。
历史建筑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糟蹋”,附近的居民这样形容现在的思鑫坊。入口处“杭州市历史建筑”的石碑,显得格外落寞。
思鑫坊弄2号,民族资本家胡藻清故居,现为浙江大学医学部(原浙江医科大学)所有。要不是石碑提醒,以为只是普通荒芜的院落。
门口,碰见买菜回来居住于此的阿姨,随她一起上楼。“2楼早都搬空了,这里的4间房,原本是打通的。”她说。她家在阁楼,屋内的红漆地板铺地仍保持原貌。
其他的房间,已面目全非。比如,西式大阳台被填平,搭出一间房。比如,院内,到处是后来搭建的平房、水台和厨房间。
隔壁1号的徐宅,境况更糟。带阁楼的两幢仿西式花园洋房,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院内,杂草丛生,堆满了啤酒和打包盒。壮起胆,走入幽暗的楼道,踩上逼仄的楼梯,木板还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
2楼的4间屋子,都房门紧锁,不知租给何人。楼道里,堆满了废旧的家具,侧着身才能通过。忽地“嗖嗖”两声,从杂物堆里窜下一只猫,吓得心砰砰直跳。
而最令人心疼的,还是何柱国的别墅。
原来的大门处,开出一家面馆。菩提寺路4-4号,糖炒栗子边的小口子,是如今何柱国旧宅的入口。入口处,就堆满了各种垃圾。往里走一小段,再右拐,小弄里,堆着餐厨垃圾,地上,泛着油水。
院内的格局,早不是宋广谟描述的那样。小小的天井里,堆满泡沫箱。箱内,是脏水和餐厨垃圾。
“杭州市历史建筑”的石碑,被堆放的杂物遮挡。地上,污水满地,只有几块纸板遮掩龌龊。可是,一脚踩下去,仍会溅起污水。这里,已被“思鑫坊大排档”据为厨房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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