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这天，家里煮了茶叶蛋，老余剥开蛋壳，递给老伴。老伴连吃了好几个，老余用手把她下巴上细碎的蛋黄送到嘴边。
老余叫余深洪，今年56岁，老伴比他小5岁，叫王爱球，老余叫她爱球。
7年前老伴突发脑溢血，毫无征兆地晕倒，成了植物人。医生预言即使醒过来，也终生离不开轮椅了。
老伴昏迷20天后被老余和女儿唤醒了，老伴的大脑像是被格式化的硬盘，什么都记不得了。
老余从此多了一个“大女儿”，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老伴吃喝拉撒。
7年过去了，老伴能说话了，能站立了，还能小小地挪动步子了，老余说自己的心愿不大，就是哪天老伴能正常上下楼了，能陪自己一块儿散散步，做菜时能搭把手，两个人同进同出，就很好了。
当年她常嫌我在单位时间太多
分给家里的太少
老余说起老伴的从前。
那时的老余还是师范刚毕业的小余，师范生在当时很抢手，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仙居横溪镇溪港乡中学教初三毕业班语文。
王爱球先是在仙居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后来被调到横溪镇文化站，还是管理图书。
经人介绍，同在文化系统工作的两个年轻人认识了。
1984年，两人结婚了。家就安在小王的单位宿舍，小余的学校比较偏，婚后两人只有周末才能小聚。
小王单位分到一辆自行车票，小余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一骑就是10年。
“每个周六下午，下课后大概要骑一个半小时的沙子路才能到家。那时年轻，教的是初三，责任心强，常常周末也不回家。”
1986年，女儿出生了。
老余笑着说：“生病前的20多年，生活上她待我很好，家务我几乎从来没碰过。她常常嫌我在单位时间太多，分给家里的太少。”
1994年小余花900元买了辆二手摩托车，当时他的月收入才100元，花这么大血本，是想回家方便些，10年的夫妻磨合，家的概念在两人心里越来越清晰。
一直到女儿上大三，一家人的生活平淡顺遂，小余成了老余，从教坛新秀到教学骨干，从教务主任再到副校长，老余沉浸在教书育人的快乐里；小王成了老王，负责镇里的各种文化工作，一有空就下乡教老年人跳迪斯科。
“她身体一直很好，感冒都很少，性格温和，为人勤快，总之就是特别真诚，那些老人一看到她都特别高兴。”
瞒了女儿20天
喊醒了老伴
2007年1月9日，镇里停电，对老余一家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黑暗日子。
早上，老伴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跳了下迪斯科，到单位开早会。
老余刚上完一节课，忽然接到电话：“爱球会上突然晕倒了！”
老余不记得是怎样开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赶到医院，只记得当时正值常规检修停电，躺在急诊室的老婆急需马上进行CT检查，老余甚至打了县长热线，由县领导出面，来电了。检查结果，爱球突发脑溢血。
第二天，爱球被转到仙居县人民医院，此后被紧急送往杭州邵逸夫医院进行手术。
老婆昏迷的20天，老余一直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他跟老婆聊家里的事，聊女儿，像小时候哄女儿一样给老婆唱歌。
这事，他唯独瞒着上大三的女儿，因为女儿要期末考了。
可是从女儿离家住校读书开始，小姑娘就养成每天给家里打电话的习惯。
这20天，女儿每次打妈妈手机，不是没人接，就是听到爸爸说“你妈妈忘带手机了”；“你妈妈出门跳迪斯科了”；“爸爸在外面打牌，回家会跟你妈妈说你打过电话回来的”……
直到女儿放寒假，老余才告诉女儿真相。
医生说，这样的出血位置，如果术后不感染，心脏继续跳动有力，可能会醒，但即使醒了，这辈子也不会再站起来了。
1月29日晚上，老余和女儿坐在老伴床前，女儿拉着妈妈的手，边哭边喊“妈妈”。
老伴真的醒了，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包括自己的名字。
生活里多了个“大女儿”
本该享福的时候，却遭此晴天霹雳，老余的生活一下被打乱了。
老伴成了孩子，停留在咿呀学语阶段。老余一个字一个字帮老伴重拾记忆，一个星期后，老伴的语言功能慢慢恢复了。
此后，老余带老伴转到杭州武警医院吸高压氧，做康复治疗。这个时候的老伴，坐轮椅，大小便失禁。
“女儿小时候给她把屎把尿，我还嫌臭，给老婆做这些，却忽然不觉得臭了。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学校里，跟学生待的时间比老伴长得多，直到现在，才每天和她朝夕相对。”
医生见到老余，总是安慰他“坚强一点，不过从轮椅上站起来，应该是不可能了。”
“有点不甘心。”这只是老余最初的想法，“不可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她旁边一辈子，我希望她再好一点。”
自制康复器材
为了不让老婆的肌肉萎缩，老余每天都给老婆做按摩，每个医生说的按摩方法，老余都记在随身带着的白纸上，七八个医生的方法汇总在一起，老余一点点给老伴做试验。
老伴的手关节外翻，为了纠正老伴的手形，老余自制了手部矫正器，用木片削成手掌的形状，上面绑上绷带，把老婆的手指一个个固定其中。
“这个过程，她其实是很痛的，我把她当成学生，给她讲道理，每天一分钟，两分钟，循序渐进。”
对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走路，对老伴来说却是慢慢长路，老余得从一根脚趾的高度开始纠正。
老余把毛巾卷成轴，垫在老婆脚底，使脚趾抬起，这是行走的第一步。
老余还把自己年轻时玩的篮球割开两个凹槽，中间填上沙子，让老婆抓着往上提，一开始沙子只薄薄铺一层，一年之后，填满沙子的篮球老婆也能提得起来了。
站立、徒手、压手、耸肩、外翻、下蹲、举手、快走……七年来，老余一点点增加着训练项目，老伴成了他唯一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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