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张文龙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别人不一样。他们走路的样子在别人的眼中是那么的可笑和滑稽。那时候的小伙伴总是拿这事取笑,而张文龙总是很容易就生气,甚至会和别人动手打架。每次张文龙充满委屈和愤怒向爸爸哭诉的时候,爸爸总是一笑置之,从不会因为别人的无礼言语而生气。
爸爸总是告诉张文龙:残疾并不可耻,一个人自食其力,活得堂堂正正,能够善待自己、善待亲人、善待周围的陌生人,那就没什么值得别人嘲笑的。爸爸总是用行动在验证这句话。哪怕承受再大的压力,也总是尽全力做到最好。因为残疾,爸爸吃了很多苦,无论是求学还是找工作,都比别人艰辛得多。张文龙和妹妹张文倩来到世上之后,爸爸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们的身上。爸爸说总有一天会苦尽甘来,他能够看到未来的美好生活。
爸爸和妈妈一起靠开残疾车把张文龙和妹妹拉扯大。周围的人都说爸爸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他经常无偿帮助一些老人,有的顾客吝惜车费,爸爸也很少斤斤计较。那时候的张文龙不能理解,总觉得忠厚老实就像懦弱无能,越是对人客气,有的人越是得寸进尺,因为好说话,很多人就会想占便宜。爸爸却总是对张文龙说吃亏也是福,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会让老实人吃亏的。
张文龙大学毕业了,当了一名教师,妹妹也找到了工作。平时,张文龙在学校里的工作很忙,极少回家看望父母。妹妹时间比他充裕,经常回家里陪伴着爸妈。妹妹和爸爸一样喜欢钓鱼,父女俩总爱一起去河边或水库钓鱼。别人笑妹妹就像一个男孩子,整天喜欢跑到野外去,只有张文龙才知道,她的陪伴能带给爸爸多少欢笑。
妹妹出车祸的那晚,张文龙和爸妈是在半夜接到电话的。匆匆赶到医院,他们只看到妹妹浑身是血躺在病床上。开始时,张文龙不敢相信那就是妹妹,就是刚刚还活蹦乱跳和他拌嘴的妹妹。看到了她被挂破的裤子,张文龙才敢确定是她。
当时,医生要张扶着妹妹的脑袋给她刮头发,妹妹的脑袋上有一个洞,往外面流着血,流过她的脸,流在张文龙的手,黏糊糊的,弥漫着血腥味。张文龙在她耳边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奢望着她能应他一声。她的眼神呆滞,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一天一夜之后,医生在重症监护室告诉张文龙,妹妹回不来了。张文冷的脑子混混沌沌,听不清别人说了什么。只因为刚刚爸妈还在外面和张文龙说,也许妹妹能活下来,只不过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一家三口,过得苦一点,还是能够养活她一个的,哪怕妹妹从此不能再叫爸爸妈妈,不能再一起吃饭,不能再撒娇,还是希望能留住她在身边。
当医生告诉张文龙捐献的事情,张文龙才知道从此以后妹妹真的要离开了。张文龙和爸妈一直在苦苦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可是它没有来。现在这奇迹需要妹妹来创造,可惜享受到这机会的不是她。张文龙不知道该和谁去商量,他也不知道妹妹会不会支持他的决定。
当张文龙和爸妈说起捐献的事,爸妈犹豫了。爸妈一开始觉得,妹妹是人,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哪怕失去了生命,她也不是桌案上的猪肉,可以任人宰割。可是想着医生说的话,张文龙经过劝说,告诉爸妈捐献可以让生命在他人身上得到延续,爸妈终于同意了。张文龙和爸妈在重症室见了妹妹最后一面,她僵直地躺着,嘴唇发紫,血迹斑斑,张文龙的心就像刀割一般。他的脑海中闪现:小时候,妹妹被人欺负,弄伤了一点皮,他心疼的样不已。但现在这幅样子,张文龙真的只想抱着妹妹,轻声地问一问她疼不疼。
妹妹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捐献,张文龙知道那扇门一关上,他就再也见不到妹妹了,从此她只能存在他的记忆里。
张文龙以前也听到过一些关于器官捐献的传说,有些类似于迷信,据说,捐出去的器官会带有原主人的灵性,甚至可以慢慢地影响受捐者,使受捐者展现出一些原主人的特点,包括性格、生活习性等。张文龙心中不断地幻想着,也许有一天我他够看到受捐者,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对着他微笑,也许他能看到妹妹的影子出现在别人身上。
妹妹捐献的事情之后,张文龙一家结识了县红字会,在全家人悲痛欲绝的时候,红十字会带来了温暖和安慰。原本以为,捐献结束后,红十字工作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还是对张文龙一家关心,却令人感动。在之后一段时间的交流中,张文龙和爸爸逐渐了解了许多关于红会的信息,于是,他和爸爸一起申请加入了县红十字会志愿者队伍。
都说善有善报,现实却总不像人们期盼的那么美丽。妹妹过世没多久,张文龙的爸爸就被查出了尿毒症。这是一种“富贵病”,微薄的收入根本就无法支撑治疗费用。在绝望无助的时候,红十字会和浙一医院的医生给予了帮助,帮助张文龙一家上“中国梦想秀”,寻求好心人的帮助。
在参加节目之前,张文龙一家人对于社会的捐助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想着就算是为了纪念妹妹也好,为了传达捐献的理念也好,总归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节目中,主持人问张文龙是否想见见受捐者,张文龙告诉主持人,他也想看看受捐者,但是既然有规定我们也不勉强,只要受捐者过的好就行。怎么看待不幸的,他说,自己并不认为不幸,爸妈虽然身体有缺陷,但是古父母给他的爱没有缺陷的。
节目的过程中,出现了三位受捐者的视频,其中有一个小女孩,脸上虽然打了马赛克,但脸型轮廓像极了妹妹,她说总感觉那器官噗通噗通在跳,有时候她会和它去说说话,她说:我们俩都要好好的。看到那一幕,张文龙真的很难过,也真的很欣慰。妹妹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他眼前。那女孩比妹妹幸运,妹妹去世了,可是张文龙在她身上找到了妹妹的影子。这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主持人问张文龙怎么看待不幸,他说,自己并不认为不幸,爸妈虽然身体有缺陷,但是父母给他的爱却没有缺陷。张文龙说,他们一家来到中国梦想秀》的舞台上是想让大家重新认识器官捐献这件事,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大家如果能认识到,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节目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张文龙一家的梦想获得了三百票全票通过,浙一医院答应减免手术费用,还有爱心企业现场捐助了15万。爸爸妈妈都喜极而泣,张文龙也很高兴,他非常感激所有人的帮助,也觉得是妹妹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家人。善有善报这句老话果真没错,社会上那么多人关心张文龙一家,也是因为妹妹她救助了三个人。
张文龙一家兴高采烈地从杭州回到浦江,呆在家里准备收看节目。就在5月2号晚上7点多,张文龙的爸爸去马路对面的小溪边看钓鱼,结果被飞驰而来的汽车撞飞倒地。
张文龙知道妹妹去世以后爸爸一直很孤单很失落,或许是爸爸想去以前河边那个常和妹妹一起钓鱼的地方,告诉妹妹这个好消息,可是爸爸去得太远了,去到了妹妹的身边。刚刚来到的希望转眼就被汽车撞得粉碎。爸爸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张文龙趴在爸爸身上,给他做人工呼吸。爸爸的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熟悉的血腥味又开始蔓延,张文龙趴在地上呕吐,吐完了继续嘴对嘴帮爸爸做人工呼吸。张文龙不停地呼唤爸爸,求他睁开眼睛,可是他已经听不到张文龙的呼唤。爸爸曾经说有机会的话要像妹妹一样捐献器官,去救更多的人。可是没有机会了,送医院的路上他已经没有了心跳呼吸。
爸爸去世了。
妈妈曾经和张文龙商量,节目中捐献的那些救助资金是给爸爸治病用的,现在爸爸没了,就应该给更需要它的人,不能留给自己。
很多人说,张文龙的经历就像是一部小说。可是虚构的小说中也没有这样离谱的情节。张文龙一直都觉得很恍惚,仿佛是在做一场梦。大起大落之后,张文龙更加懂得了生命的脆弱和宝贵。张文龙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从爱惜自己,到关爱家人,再到善待每一个遇到的陌生人。张文龙知道现实的残酷,它一次又一次地戏弄着平凡渺小的人,可是他仍然相信,人定胜天。天灾人祸从不曾停止它的脚步,但人之所以不同于其他的生命,就在于懂得生命的尊严,就在于有爱的力量。张文龙想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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