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演到九十一回,诸葛亮上完《出师表》,正式开启北伐大业,文武百官各就各位,突然帐下一老同志厉声高叫:我虽年迈,尚有廉颇之勇、马援之雄,此二古人皆不服老,何故不用我耶?!诸葛亮抬头一瞧,原来是老将赵云。每读到这里,心里都不禁一凛。对赵云的记忆,还停留在长坂坡那个丰神俊朗的白袍小将,突然间就成了白发苍苍的老汉。岁月如刀啊,五虎上将其他人都已作古,只剩下赵云一个。
世界杯是群星闪耀的派对,也是老将黯然告别的舞台,但这一届要目送整整一代人集体谢幕。八五后如日中天,九零后粉墨登场,巴神勘破人生后勇扛亚平宁旗帜,荷兰九零后让西班牙满地找牙,20多个硕果仅存的七零后就成了一道孤独顽强的风景。
蒙德拉贡、布冯、塞萨尔、耶佩斯、马克斯、范比腾、皮尔诺、兰帕德、卡希尔、卡拉贡尼斯、克洛泽、德罗巴,曾经玉树临风,有的如雷贯耳,一个人就能扛起一支球队,撑起一个王朝,现在都到了年华老去残阳如血的时候。昨天是父亲节,按内马尔的节奏,哥伦比亚替补门将德拉蒙贡应该子孙绕膝颐养天年了,他第一次出征世界杯的时候,如今的比利时、荷兰队里一半人还在含奶瓶穿开裆裤。少年弟子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现在他们到了告别的时候。
绿茵场不是元老院,没有尊老爱幼一说,那是剑戟森森你死我活的战场,和冷兵器时代的游牧部落一样,重青壮轻老弱,管你怎么曾经叱咤风云,都经不起岁月的消磨。当场上渐渐力不从心,场下角色不再重要的时候,就得接受人情冷暖的现实。里瓦尔多在韩日世界杯捧杯而归,巴萨将他扫地出门。兰帕德即将出征巴西,切尔西请他另谋高就。
从巅峰滑落、在俱乐部渐渐边缘的这些七零后,几乎都把世界杯当作烟花寂寞前的最后一次灿烂。他们有的过去没有大红大紫过,现在安贫乐道,大幕一拉下,就此泯然众人中。爷爷辈的蒙特拉贡16年前的法国世界杯上,是小贝圆月弯刀的背景,16年来随哥伦比亚队一起沉沦。哥伦比亚队重新雄起的时候,他在冷板凳上望眼欲穿。
他们有的曾经威风八面,后来年事渐高,从一言九鼎沦为龙套。像克洛泽,打破肥罗的纪录,忝列第一射手几乎是唾手可得,但在德国队越刮越烈的青春风暴面前,他只能在板凳上苦苦寻觅登台的机会。和国家荣誉相比,他们知道个人得失微不足道。像卡拉贡尼斯,十年前希腊神话的见证者,现在成了革命工作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也有逆生长如皮尔洛的,岁月在脸上留下的刻痕里,隐藏的除了沧桑还有深不可测的智慧。因为有他,意大利队不被多少人看好,但也没有多少人敢看扁。他像一个伟大的工艺大师,把巴洛特利这块璞玉雕成玲珑剔透的精品。皮尔洛和巴神的老少搭配,让蓝衣军团光彩重生,让对手们坐卧不安。
大器晚成的德罗巴是个传奇。日本队防线像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一样固若金汤,非洲大象一筹莫展。魔兽上场,就像土耳其架起的威力巨大的臼炮,每一场巨响过后,城墙一段段土崩瓦解。日本队的技艺足够精湛意志足够顽强,但魔兽无解,几分钟后日本队的城池轰然倒塌,雨中上万的日本球迷黯然神伤。
灿烂也好暗淡也罢,巴西世界杯注定是七零后一代集体的告别,四年后的俄罗斯将不再出现他们的身影。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他们踢一场少一场,我们看一眼少一眼,所以他们的每一次出场都弥足珍贵,都值得致敬。看着皮尔洛刀刻斧琢般的面庞,杜拉斯的《情人》那个开头格外地感同身受:与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七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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