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9月04日讯 (钱江晚报记者 黄小星 陈伟斌)1984年9月3日至9月10日,当时来自全国各地的杰出中青年经济学者,通过论文投稿选拔的方式,汇聚于浙江德清县莫干山。他们自由发言、激烈争论、纵论国策……
时值莫干山会议30周年,钱江晚报记者采访了数位当年的与会者及研究者,试图还原那场非同寻常的会议。
参会者华生:莫干山会议是集中智慧的典范
华生:著名经济学家,中国侨联华商会副会长、北京市侨联副主席、东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是影响我国经济改革进程的三项重要变革(价格双轨制、国资体制、股权分置改革)的主要提出和推动者之一。近年来从事土地制度、收入分配和社会转型等领域的研究。
30年来,华生提出并参与推动了影响中国经济改革进程的三项重要变革——价格双轨制、国资体制、股权分置改革。
回首30年,华生将莫干山会议作为他人生轨迹的初始刻度:“莫干山会议之前,我和参加会议的许多年轻人一样,都是默默无闻的普通在校学生。莫干山会议给了我们机会,第一次把我们摆在国家政策的参与、建言、决策角度考虑问题。从此,我开始频繁地介入中国的改革进程。”
莫干山会议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作为身体力行的改革推动者,他怎样看待近些年改革的得与失?钱江晚报记者赶赴北京,在华生位于太极大厦的办公室,与他面对面对话。
华生:凡需要勇气的改革,这两年均有所斩获,但许多更需要智慧的改革,则反复和挫折较多,进展不大。需要勇气、有所斩获的改革是哪些?前者最明显的是反腐败。反腐败难不难?难!难在什么地方,不是抓不出来,是有没有决心。领导真下狠心真将措施制度到位,持之以恒地干下去,在现代信息条件下没有制不住的腐败。这方面香港是个典型。
而光靠决心还不行的,如混合所有制改革、分配制度改革、土地户籍制度改革、证券市场改革等,都需要智慧。但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进展不大,不是没有决心,而是智慧不够。往往刚下决心往一条路上闯,刚一起步,问题就出现一大堆。不闯,怕错失时遇;硬闯,怕犯颠覆性的错误,而各方面的意见又是矛盾的。比如最近有17名专家联合撰写土地改革建议报告,提交至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但也有人认为他们的意见其实错误更大。怎么采纳和取舍,这就要靠智慧了。许多改革开头口号和气势很大,但深入不了,原因就在这儿。
华生:中国永远会有智慧,归根结底,是怎么样把好的智慧集中起来。这就要讲到中国现在和上世纪80年代的差异了。虽然现在人们也是把80年代理想化了。事实上在上世纪80年代,穿喇叭裤要讨论,李谷唱《乡恋》还要被批评的。记得当时有一句调侃,说是逢双年搞改革,单年搞运动。可见那时也并非玫瑰式,一帆风顺。但那时代的确有好东西,第一,大家都很单纯,都是为了解决问题,没有意识形态挂帅,更没有商业上的利益和追求。另外,那时代的领导普遍比较开放,很谦虚,很愿意和大家交流研究问题。现在有的领导本身都是高学历专家,他们容易认为,你们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你们不知道,加上权力大了,人就更加容易自信,这样反而不容易吸收意见。
莫干山会议,不是光我们一群人在那里说就完了,会中会后都有很多对话交流。那时的对话是真正讨论式的、开放的,不限于官员。当然现在不少地方偶尔也把专家请去,每个人讲上15分钟,类似于听汇报,最后领导总结指示,就结束了,形式大于内容。包括有时给领导上课,讲稿也是给领导身边的人修改过N遍的,结果等于拿领导身边人的话讲给领导听一遍。
华生:莫干山会议应该说聚集了一批当时研究中国经济问题的“精华”,从30年回过去看,当时一些优秀的人现在还有一些仍活跃在各个领域。而且当时大家力量很集中,都是想给国家改革出谋划策,目的也都比较单纯,没什么人想过借此捞取个人什么好处。当时也没有“学院派”。今天高校的很多老师、学生,最主要都是为了在期刊上发论文。解决中国经济的实际问题,对于评职称、谋取教职都没用,有用的是能不能在知名期刊上发东西。这样当然也不是很关心当前中国的问题。社会利益多元化了,也就不会像当时那样,人才和智慧都集中在国家发展的问题上。
华生:从年轻人本身来说,客观上的分流,在利益多元化的格局下是必然的。你当然可以说,你的目标是在一流期刊上发表论文,但是如果这篇论文完全脱离了中国的实际,不能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或者只是小题大做,只是模型好看,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永远地躺在图书馆里。最理想的情况是,你又对国家决策有好处,又在学术上有造诣,这不是更好吗?
研究者张军:莫干山会议,至今影响着中国改革
张军:复旦大学“当代中国经济”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在中国的工业改革、经济转型和增长等领域的研究享有声誉,对当代中国的经济政策有深厚的研究,曾专论莫干山会议。
作为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莫干山会议是他极为感兴趣的课题,并进行了多年的专门研究。在他看来,莫干山会议最大的意义,不仅促进了新生代经济学者的集体亮相,使之登上经济改革的历史舞台;更重要的,还有以“价格双轨制”的双轨过渡思想,对中国后续改革战略所产生的重要影响。钱江晚报记者两赴上海采访了张军教授,试图请这位研究者更深刻地诠释莫干山会议对于这30年来中国改革的意义。
张军:莫干山会议的与会青年是他们的榜样,经济学是经邦济世的学科,是必须要对现实的东西关注,理解现实的现象,这才是经济学的方向,不能从书本到书本,只抠经典,而是要去看现实为什么会这样,要用解释性的格式,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张军: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莫干山会议的第一层意义就在于让这些新生代经济学者集体亮相,并逐步登上了经济改革的历史舞台,人们也看到了中国经济学的希望。“新生代的年轻学者,他们对中国经济现象的观察和理解,以及他们使用的时政性的语言,就意味着中国将可能在他们这些人当中,逐步进入到经济学的转型,从传统转入到现代经济。这也使得这三十年来的发展,令中国经济学已然成为世界经济学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张军:我认为第二层意义,则在于在这个会议上,双轨制思想的形成。依照与会人员当时的理解,经济改革的起点应该是改价格,因为计划经济的价格是失灵的,不反映供求关系,改革就是为了改对。
莫干山会议就在争议,“调”、“放”两派都知道当时的价格是错的,可就是争论不下。在这种状况下,第三派提出“调和放”结合起来。双轨制思想就此逐步形成。即便只实施了一两年,但双轨制之所以被记住,是因为它代表了改革上的一个比较务实的思路。
双轨制思想,在改革领域中影响了改革战略的方方面面,“从价格双轨制这个策略的角度走出来,你会发现,莫干山会议之后的30年里,包括住房、财税、就业制度等领域的各行各业的改革,都有双轨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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