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2月11日讯 (今日早报记者 吴佳妮)今天和大家分享的“过年不回家”的故事,有点酸,但也有点甜。
这是一个16岁山村姑娘第一次走进城市的奋斗史,也是一个中年女人30多年的人生积淀。“过年不回家”对故事的主人公来说,有些微的酸楚和无奈,但也是为了美好未来的铺垫。
在你的身边,也有和她一样的人,一个平凡的外乡人。或许他是你小区里的清洁工,你早晨从家跨出的每一步都由他为你“刷新”;或许他在你单位附近开着小吃店,你已经习惯并且爱上了他的手艺。
他们整日都很辛苦,但偶尔你也会被他们一两句闲聊中透露出的家底而惊到,他们已经在杭州有了二套房,他们的子女和你的孩子一起上着重点小学……
而今天,我们故事中这个平凡的外乡人,她的名字叫何正兰。
小区里开的缝纫店
还肩负着半个传达室作用
从杭州体育场路138号的小门拐进去,里面就是老杭大宿舍,再往里走三五步路,在一个低矮的小屋子里,我找到了何正兰。
她正忙着,一件衬衫铺在操作台上,一只手熟练地撸平褶皱处,对准肩线,另一只手熟练地操起熨斗,“呲”的一声,白色蒸汽弥漫一片。她抖了抖衬衣,肩部已然变得笔挺。
缝缝补补加熨烫,这是川妹子何正兰在杭州赖以谋生的手艺。
1997年,何正兰在这里开起了一爿缝纫店,当初没有招牌,后来也一直没有。如今的大门上还是只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缝纫、包扣、洗烫”,底下留了自个的名字“小何”,还有个联系电话。
小店能够在小区扎根这么多年,靠的是口碑。老杭大宿舍的常住民,把裤子拿过来剪个边,或者有衣服要稍微熨一下,何正兰收费都很低,远低于市场价,“大家都熟了,没必要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何正兰的手艺不错,给衣服收个腰,或是裁个边,不仅尺寸把握得刚刚好,还特别仔细,踩线整整齐齐。附近写字楼里,也有人带衣服找她来修补。
面相好、会说话、脑子灵、人又勤快,这是小区居民对何正兰的印象。
说是缝补洗烫店,其实小店还肩负着半个传达室的作用。上午10点多钟,快递熟门熟路地上门,递过包裹开口便说:“对方说不在家,先放你这里,等会他来拿。”
过一会,有人敲门借电茶壶,再过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借笔用,还有问路的、过来聊天的,不计其数。
何正兰深知笑脸迎人的生意经,虽然初中毕业就出来闯天下,但在社会上一路摸爬滚打的经验,让她这个平凡的外乡人走进了杭州。
看到西湖第一眼就爱上它
川妹子从此在杭扎根26年
和我说着话,可何正兰手上的活一刻都没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1973年生,如今已42岁的她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杭州的那天。“我是先从成都坐火车到南京,再到杭州的,那时候成都还没有直接到杭州的火车呢!”她说,“那是1989年3月22日晚上。”
当年的何正兰才16岁。到杭州的第二天,杭州亲戚带着她逛西湖:“坐10路车,到十四中下车,往前走一点,我就惊呆了!”
春日里,阳光正好,西湖波光粼粼,岸边桃花艳丽杨柳依依。“你要知道,我是从四川山里来的,老家除了夏天,都是雾蒙蒙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敞亮的地方,没见过这么清亮的水。”回想起当年,何正兰脸上不由带上了笑,“就在那一瞬间,我爱上了杭州,我想一定要在这里生活。”
刚开始,何正兰在亲戚的介绍下帮人看店,做建材生意,但表现差强人意:“我不会说也听不懂杭州话,人家都说我是‘木图’,而且来买建材的都是些大老粗,讲的话哪是小姑娘能听的,我臊得脸通红!”
后来转学裁缝,这回终于显示出小何的天分。刚开始做学徒时,她只能做做锁纽扣眼之类的活,不过师傅给客人量尺寸、画线时,何正兰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终于有一天,客人上门,师傅不在家,她自告奋勇来量,“后来师傅又重新量了一次,把数字和我的一对,一模一样!”
从此,何正兰相当于半出师了,第三个月就领到了工钱,“125元,和学了一年的人差不多!”
1995年,有了手艺傍身的何正兰在文三路西溪路口附近,盘下了一家店。1997年下半年,她把小店挪到了老杭大宿舍,然后在这个小区里,一呆就是18年。
如今,距离她初到杭州的日子,已是26年。
在杭结婚生子还买了房
省吃俭用只为了儿子的未来
如今,已婚的何正兰,和丈夫及丈夫的家人同住在位于市区的一个小套里,另外还买了套经济适用房。儿子今年读幼儿园大班。
她告诉我,虽然嫁的是个杭州人,但男方家里并不宽裕,她的这个小家是靠自己的双手慢慢积攒起来的。
摸一摸何正兰的手,冰冷略带粗糙。右手食指和中指根部有两个老茧,是剪刀磨的;左手大拇指上还裹着胶布,是因为常年拿画粉,皮肤总是有过敏开裂。
她说,她的手常年都是冰冷的,因为小店低矮逼仄,从早到晚都晒不到太阳,阴冷异常,而且没有装空调。“没事,忙起来就忘记冷了!”何正兰显得毫不在意,不过她的耳朵上趴着细细的一条冻疮疤。
除了耳朵,其实何正兰的大腿上,也长满冻疮。“坐着踩缝纫机,腿上容易长冻疮。”她不好意思地说,“今年好些,往年厉害起来还会烂。”
夏天闷热冬天阴冷,其实小店收入还可以,为什么不装台空调?“说实话,我真舍不得1块2一度的电费。”何正兰叹口气,“而且我要攒钱,为了儿子呗。”
聊起儿子,何正兰又一脸兴奋,把手机里的照片点开来给我看,“儿子长得像爸爸,很聪明。”她说,“但我怕我们的环境耽误了他。”
为了儿子,何正兰正尽力达到一个老师眼中该有的家庭教育能力和经济承受力,而苦,只有自己知道。
每天早上7点起床,从解放路的家沿东河走40分钟到小店,既为省钱,也为舒缓常年落下的颈椎和腰椎不适。上午8点半准时开店,要一直忙活到晚上12点钟左右,然后再走回家。这一天里,除了吃饭,几乎没有半点休息。
“活是干不完的。”何天兰告诉我,就像2008年刚买了房子,为了还债,她接了服装市场里缝商标的活。一天除了要干完日常工作,还要缝400件衣服的商标。
“每天干到天亮,回家歇会再继续,就这样拼了两年。”何正兰说,“现在总算可以稍微缓口气了!”
怀揣着更大的梦想
过年不回家是为了更好生活
今年过年,何正兰不回四川老家,只从年三十开始休到年初七,给自己放八天假。
“回去一趟其实还蛮花钱的。”何正兰算了笔账,“来回车费、人情走走,大概要花掉七八千块钱吧,每年都花这笔钱,有点吃不消。”
所以,她隔年才回一次老家。而且,自从有了儿子之后,母亲就来杭州给自己带孩子了,而那个曾经呵护自己、爱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时间倒流26年,当那个16岁,满脸稚气的川妹子第一次坐上火车,准备外出闯荡时,月台上父亲的一句话让她泪流满面:“幺妹儿,你后不后悔?你要是后悔我们马上下车,车票钱浪费了也没关系!”
26年后,坐在低矮逼仄的小房间里,何正兰回忆说:“那张火车票我记得是50多块钱,那时候的50多块钱是个什么概念,你知道吗?那一年,我们家还新起了房子,手头的钱挺紧张的。”
这是何正兰最柔软的内心,但更多的时候,她用精明和干练为她的小家筑起了铜墙铁壁,“过年不回老家,肯定会想的,想家乡的小吃啊,想家乡的朋友姐妹啊,但现在看来,不回家也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常年窝在杭大宿舍的小店里,其实何正兰在杭州也有朋友,有的是大学退休教授,也有在海外做生意的人,因此,何正兰看得更多,想得更多,也能承受更多。
今年,或许她的小店会有小小的变故,街道想把现在的这家店面收回去,进行竞标租赁,但因为小区居民的确需要这家能提供价廉物美服务的小店,何正兰正在努力协商当中。
何正兰有一个梦想,就是以后儿子长大了,如果他想出国,那么自己不能成为儿子的阻力,要成为助力,就像当初年少的自己那样,插上一双翅膀,去看一看外面更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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