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1月12日讯 去年12月29日,嵊州一小伙子暴打老太太,视频在网上疯转。打人事件发生在嵊州崇仁镇富四村。小伙姓竺,是嵊州崇仁镇富四村人,1994年出生。被打的老太太是崇仁镇前村人,姓王,今年68岁。小伙交代,那天他喝了酒,打老人是因为小时候被老人用石头砸过。(本报2015年12月30日曾报道)
报道出来后,有读者打来电话说:“这个小伙的成长经历非常凄惨,他妈妈是个疯子,好像是从外地拐卖过来的,最后卖给了村里一个长得很丑,家里很穷的男人……至于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有其他原因……”元旦后,我们走访了事发村子,试图还原这起打人事件的背后。
关于小伙
母亲原来是个要饭的后来疯了30多岁就死了
崇仁镇富四村距离嵊州市区大约40分钟车程。
村口有个大的空场,一些竹筛子摊在地上。村里的房子,都不大洋气,墙体灰暗,一条三米宽的河穿过村子,河岸边一侧的一处房屋前,砌着一排矮矮的红砖围栏,大约有30厘米高。
老太太就是在这里被打的。
走过弯弯曲曲的弄堂,最深处有两间紧挨着的房子。
一扇木门已破了大半,一根竹竿撑着门框,院子里的野草疯长,淹没了堂前的路。相邻的一扇木门也已腐败,虚掩着。
两个院子相通,一面墙已经塌了。屋内杂乱不堪,一张床,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层褥子和席子,对面有只箱子,里面是条泛黄的毯子,靠墙一个大衣柜,衣柜里一双男式皮鞋放在被褥上,几个啤酒瓶倒在地上,靠窗一张破旧不知底色的桌子,上面堆着碗底长毛的方便面泡沫碗,一根电线从窗户拉到门口,一只蒙着灰的节能灯泡晃晃悠悠……
这是竺某出事前住的地方。
隔壁的厅堂已不成样子。地上有张病历卡,是竺某父亲的,他已经在2014年去世。地上有一张存折,存折上每次存取的数额都不超过几十元。
来电的读者说自己原来住在村里,“每次,他妈妈要逃走,就被抓回来一顿毒打”,“孩子出生的那几年,可能是他和母亲最幸福的,疯女人天天背着他,天天陪着他,小孩子们拿石头扔他,她骂他们,拼命护住他”。
邻居刘阿姨说,竺某的爸爸一直种地为生。20多年前,村里来了一个讨饭的女人,后来就住在竺某家了,生了竺某。“她很会吃,但不会干活”,说起竺某爸爸打老婆,她说,后来,这个女的就疯了,30多岁就死了。
“他也可怜的”,我们从破屋钻出来,刘阿姨回头看了一眼。
“村里谁没欺负过我?待在里面管吃管住也不错”
隔着铁栏,竺某穿着一件黑白格子西装,人一直在抖,他说,因为冷。
和视频里相比,除掉眼镜的他,看上去越发黑瘦。
他一开始有些“敌意”,“反正就那样”,我把读者打电话来的事告诉他,他脸色缓和起来。
“我小时候,村里谁没欺负过我”,他鼻子里哼了下,“反正我也习惯了”——事实上,竺某说自己打老太是因为老太小时候用石头砸他,但从时间上推算,那时老太已经受刺激不正常了。
竺某说自己酗酒,“喝醉了我就不会想了”。他17岁就去嵊州市区一家酒店跑堂,在那学会了喝酒,“以前是一瓶啤酒,后来喝白酒”他说,“不喝酒我睡不着”。
“我盗窃,很冤的,就是我喝醉了,把人家的手机拿了”,2014年他在坐牢,父亲去世,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就打了个电话”。
竺某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小时候奶奶对他很好,“别人给她吃的,她都留给我……我姑姑对我也很好”。
父亲去世后,叔叔叫竺某去自己的蛋糕店上班,但“叔叔经常说我爸爸管不好我什么的,你让我心里怎么想”,听多了,他就走了,“没钱了,就跟他拿,有时他也会给我几百块”……那间破败的老屋,邻居说他有时也回来住,“都是晚上回来住下,一早就走了”。
“他以前打我,打我妈”,竺某低头,停顿了下,“现在都算了,他对我还好的”。但他始终没说“爸爸”两字。
“其实我待在里面也还好,至少有人管吃管住的,我在外面一个人有谁管?”快走时,他犹豫着问我,“有个人,能否帮我联系下,我去年跟人借了一台电脑”,他说对方是个大学生,是在酒店打工时认识的,“她没嫌弃我,觉得我其实人不坏的”,他把对方的QQ号留给我,“我答应年底还给她的”。
关于老太太
30多年前守寡后改嫁但经常回来这个村子
从这里往外走,穿过几处弄堂,几百米开外就是老太太出事前住的地方。
事实上,那不能叫房子,只是一个棚子。在一堵塌掉一半的墙上,两根竹竿搭着几张蛇皮袋,地上铺着些发黑的褥子,一些衣服和瓶瓶罐罐堆在一起,里面就是老人睡觉的地方。
棚子外面一张破脚的桌子,上面堆着些八宝粥罐和方便面盒,一只吃了一半的橘子。
当天下午,王老太就是从这里,被竺某叫出来,拉到了小河边的围墙前殴打。
这也曾是王老太和第一任丈夫生活的地方。大约三十多年前,丈夫因为生病去世,老太太改嫁到了相邻的前村。
“她经常回来”,邻居章老太已经70多岁了,和王老太算是远亲。她说,王老太太回这里住,已经有20多年了。
王老太改嫁后,这间房子就空了,有一天夜里着火,房子倒了。
但这些年,王老太并不介意像流浪汉一样住在这样一个衣不蔽体的地方,“唉,这里怎么能住人”,章老太说每次看到王老太,她也会跟她打招呼,看起来人也笑眯眯的。
听章老太说,王老太娘家以前做点小生意,嫁过来之后,丈夫对她也很好,生了一男一女。
改嫁时,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现在丈夫家,“听说对她不好”,章老太说,她儿子小时候饿了,拿了人家地里的番薯,王老太现在丈夫“就拿着钳子把小孩子的牙齿拔了,血赤乌拉,她看了可能受不了,那个时候开始,她有点不正常了”。
这之后,王老太太就经常回到这破败的房子,“挑着东西,破棉被什么的,还抱着三只狗,像孩子一样”,以前,王老太还在墙边用砖头搭了灶头,烧火做饭,这几年,章老太也没见她烧过饭,“也不知她吃点什么”。
“她儿子也结婚了,有时看到她,就买点吃的给她”,儿子的家就在隔壁镇,离村子不远,但王老太似乎一直不知道儿子住在哪里,“可能是怕她上门去吵吧,毕竟她这样了”,邻居刘阿姨说。
被打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村里人说,被打后,再也没看到过王老太来了。
离富四村10多里路的前村,村民大多知道了王老太被打的事,他们领着我们到了王老太现在的家,是幢两层楼房,红漆铁门,外面沏着绿色大理石。
一个白发老伯出来,他就是王老太的丈夫,刚说上话,弓着背的王老太从厨房出来。
老伯跟我们走到门口说话,老太跟着出来,“回去回去”,一边拉着老伯的袖子,一边挥手,“走,走”,她嘟囔的话里,只有这两句听得懂。
简短的交谈里,“以前是打过,但现在不打了”老伯承认,竖起食指说,以前她经常出门,去年一年多没出去了,就是出事前几天刚出门。
王老太一直拉着他,有些惊恐,仿佛生怕老伯被我们带走。
老伯最后牵着老太的手走进屋里……
回来路上,我心里有些压抑,出事的村子也不算穷,但事件双方竟都是这样的处境,一个已经年迈,虽然有子女但依然选择住在“棚子”里,一个还年轻,却又将重回监狱。
老太太现在回了现任老公的家,看着他们最后牵着手走进屋里,我心里有点难过。
对于小伙子,村里大多数人对他并无好感,我想到那个读者给我发来的短信:“他没有爱,没有温暖,没有快乐的童年,有的只是屈辱,嘲讽和冷漠,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有了现在二进宫也太正常……可怜的孩子,你曾经也被父母全身心爱过,你在天堂的父母亲肯定也希望你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你现在一无所有,但仍然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爱,你自己可以好好的生活。”(都市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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