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宁波女孩“复眠”就要满17周岁,今年国庆节第一天,这个高二女生选择来到宁波一所医院的病房,走近那些得了乳腺癌的病人,为她们画画,陪她们聊天。
(经病人许可,复眠为她们作画,并将画作为礼物送给她们)
复眠从小学画,她为3位女病人作画,并把画作为礼物送给她们,“可能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们画画,她们非常开心,笑得好纯朴。”
这个尚未成年的女生近来对生命充满了好奇,在家人的支持下,她选择面对面记录。
“她们跟我想得不太一样。”复眠说,她们乐观向上,似乎没有烦恼,最爱谈论的是自己的家人,病房里的人也是互相帮助,“有一种多活一天赚一天的感觉。”
尽管复眠问得小心翼翼,一位大姐还是哭了,她在纺织厂工作,她觉得自己成了家人的负担,她远没有所表现的那么坚强。
回家的公交车上,复眠忍不住掉了眼泪。当晚,她写下千字文,题为《十月一日晴》。
“我被她们救赎了”,在文章最后,复眠写道。
宁波作家天涯看到此文后,在朋友圈留下了一段评价:“复眠,一个非常棒的女孩,她好学、有爱心,用手中的笔记录,和几位乳腺癌患者交流,为她们画肖像,写下了对死亡的思考……值得一读!”
十月一日晴
复眠
看见有人说,人生短暂,它会随风而去,就让它随风而去。听了很受触动,它让我重新开始思考“存在”这个问题。作为个人的存在;在步入永眠之时,我们会想什么?
由此我拜托家人寻找是否有临终关怀机构,计划在国庆假期前去拜访。可惜在国内此类机构并不多,便还是选择了一家医院的肿瘤放化疗病房。
其实去的时候我几乎是不知所措的。我计划问的问题太直接,或许会非常冒犯他们: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你或许快要死了,但在此之前你还想干什么?
最后还是没有这么问。
我不想简单地给他们贴上“病人”这个标签。疾病是一部分,生活却是全部。我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边画画边小心翼翼地与她们聊天,在漫无边际的闲聊中似乎她们的形象开始生动起来:谁有上幼儿园的儿子,自己在家当主妇;谁有七岁的孙女,数学考了100分、语文考了95,拼音被夸读得准;谁的女儿高高大大面色红润;谁与疾病战斗了十一年,谁快要六十,谁才三十五……
她们说的最多的是治病贵,心里总是放不下家人,总觉得自己生病以后拖累了周围的人。
我坐着,她们也坐着。来病房探视的人来了又走,笑笑寒暄,盐水一瓶瓶地吊,药片一丸丸地吞。如今,我困扰的这些难题在她们眼里都变得非常简单: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活得开开心心就很好了。她说死不可怕,被病痛折磨着才可怕,太苦了;她说父母子女都受牵累,可她也坚持了这么久。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提到了这些话题,可她们如此乐观积极,高兴起来简直像个孩子,甚至有几分刻意的粉饰。
我不知道该跟她们说什么。一起听了许巍听了张国荣的歌,讲了我在学校里的事情。她们给我看手机里存着的子女照片,还有孩子们画的画。然后就是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你看我看一起笑。
那位第二天要回家看孙女的阿婆讲起“明天”总是雀跃的语气,在床上坐不住时便四处溜达,聊起儿子的事与护士谈论她儿子时没什么两样。除了光秃秃的头皮、稀疏的眉毛,谁失去的半幅乳房与因久坐而隆起的腹部,我很难意识到她们是病人,她们正经历着疼痛。由于失去头发,我无从判定她们的性别年龄,似乎被神化了,这些东西几乎都不重要了。
我想起曾经有家人得过癌症,不过已经记得不清楚了,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模模糊糊中她剪过短发、戴了假发,放化疗期间会来我家暂住。有蜡黄枯瘦的脚掌,属于我的外祖父,如今他也幸福快乐。她们听了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所有痊愈的例子都使其倍受鼓舞。我喜欢她们这样。
我也喜欢她们看见我画完的肖像的样子,还有临走前的拥抱,我的手指碰到柔软的背部,自己尽量小心避开她们身体上插着的针头与输液管。
于我而言,死亡是从巨大洞口往上看,半边是梵高沸腾的星空,半边是漆黑的耀眼的太阳;脚下青绿麦田蔓延开去,大地从中间裂开,血红岩浆翻滚上来。她们却帮我走了出来,站在深渊边上,我看见里面安宁静谧的夜,由竹草编织的小路自各处而来汇聚在这里,人们顺着路走来,再次相遇了。
人生短暂,它会随风而去,就让它随风而去。因为,或许在冥冥中还会有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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