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中仅存的一对“羊角琉璃灯”年久失修,一直找不到能工巧匠修补,且关于它的许多疑问尚未解开。前阵子,诸暨市大唐镇箭路村羊角灯制作大师张方权的故事登上了北京的报纸,多年来苦苦寻觅修灯工匠的故宫博物馆人员,欣喜地看到了文物修复的希望。
几天前,故宫的三位工作人员,在诸暨市博物馆有关人员引领下,来到了张方权家里。
慎重考察
欲解羊角灯之疑
“看起来和破损的那对灯真是一样的!”刚走进张方权的家,故宫来的客人就被墙边陈列着的一盏盏羊角灯所吸引,他们小心翼翼地轻抚着灯面,惊喜不已。
据他们介绍,那对需要修缮的“羊角琉璃灯”是清光绪帝大婚时的摆件儿。事实上,故宫的工作人员平时称那对灯为“琉璃灯”,因为一直无法判定其材质,只是大约判断它为羊角制品。所以,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就是通过比对张方权的羊角灯,听取民间羊角灯制作技艺的发展情况,进一步确认“琉璃灯”的材质。
为了方便对比,故宫的工作人员专门整理了一本资料册,册子里集合了故宫曾馆藏的所有疑似羊角材质的灯。张方权一面翻看画册,一面爽朗地笑开了,他把自己制作的形形色色的羊角灯展示出来,与图片中的文物一一对比,相似的工艺细节令故宫来客啧啧称赞。
“(图片里的羊角灯)有些是正圆的,有些是扁圆的,这都可以在制作时调整,然后染上不同的颜色就制成了。”张方权笑言,“这些灯也有可能是我们祖先做的哩!我太公(曾祖父)那时候做灯就是供应到宫里的。”张家数代制灯,张方权打出生起就看遍了各种各样的羊角灯,他认为图片里的这些灯正是羊角所制。
由于工艺复杂,造价高昂,羊角灯古时候大都只在皇家宫中和贵族府第中才有使用。“据说兽角制作的器物有辟邪的作用,达官贵人很看重这些。”张方权说,后来慢慢地,羊角灯也会摆放在公堂之上,到近现代才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一些地方迎龙灯的“高级配置”,“我父亲那时候每年光卖到金华的灯就有七八十盏,每盏灯可以卖一百元到几百元不等,当时普通人家干上大半年结余的钱也不过百来元。”
在故宫来客面前介绍羊角灯的渊源,不擅讲普通话的张方权显然不如平日般自在。但当他熟练地将一张张割好的羊角打磨成厚度1毫米还不到的薄片,并将它们用大火钳拼接起来、不断打磨抛光时,那种扑面而来的自信感征服了故宫的来客。张方权知道,文物修复容不得一点闪失,他们前来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慎重考察他是否有能力胜任羊角灯修复的工作。
光绪帝大婚时的摆件儿“羊角琉璃灯”(即故宫需要维修的灯)
匠心不移
修补技艺炉火纯青
随着材料化学、机械生产的发展,熟谙羊角灯制作技艺的人早已少之又少。而修灯更比制灯难,许多有年份的羊角灯因破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然而破损的羊角灯到了张方权手中,总能幸运地获得重生。“破掉了也可以修补,用我的方法修好的,就和新的一模一样。”张方权底气十足地说。
聊天中,张方权从箱子里取出了一盏看似完美的羊角灯,他告诉故宫来的客人,这灯其实是严重破损后重修的。为了用事实说话,张方权为故宫来的客人们演示了残灯修补的全过程。他先将灯座的内边剪掉,取过一片已经刨好的羊角薄片,贴在破洞上,随后用加热后的大火钳把薄片和灯壁钳在一起,再把里外叠合部分刮薄,接着用烙铁烫平,最后一步为“擦”(即俗话说的抛光),直至羊角显得晶莹剔透且看不到一丝接缝为止。
“刮刀也很有讲究,外头的刮刀要方的,里头的刮刀要圆的。”张方权介绍,在修补羊角灯时,因为灯壁非常薄,若是刮叠缝的时候力度没掌握好,就容易凿出一个破洞来。
“每一个步骤都要分外小心,一步错就前功尽弃。如果破洞小的话,一两个小时就能补完,如果破洞较大,就要三五天。”张方权仔细端详了故宫博物院那对“羊角琉璃灯”的图片,一眼就道出了破损的症结,“这盏灯破损在灯底,破的不大,不难修。”
羊角灯是稀罕物件,在张方权祖父那个年代,若是有人家不小心把它弄破了,也舍不得扔掉,就会写信邀请张家的人上门去修灯。“我爷爷那时候,补一个指甲盖的小洞,就值一块大洋呢。”张方权说,即使在那时,掌握修补技艺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在张方权看来,让破损的羊角灯焕发出新生命,诉说新故事,就是自己的使命。“看到残破的羊角灯一个个在我手上重新回到具有观赏和使用价值的状态,我觉得很有满足感!”简单而朴实的话语,难掩张方权对手工技艺的执着。
张方权在挑选羊角。
四代单传
新一辈艺人难寻觅
因为“传内不传外”的祖训,张方权家的羊角灯制作技艺四代都是单传。上世纪八十年代,因为哥哥们进厂上了班,弟弟又太小,正读初中的张方权每天放学后帮着父亲做灯,久而久之,便只有他学会了全套手艺。再后来,羊角灯渐渐不被大众所需要,张方权也就转而从事别的职业。
虽然张家已有30年不以制作羊角灯为生了,但那套祖传的制灯工具,张方权一直将其摆在家里最醒目的位置。他总是时不时地扛扛10公斤重的大钳子,操起刮刀刮羊角,手艺从未生疏过。
“我有时候坐在那里,看着那些工具,就会想起父亲当年教我做灯时的样子。”说到这里,51岁的张方权动情至深,父亲去世已有10多年,但他做灯时的样子长存在张方权心中,“父亲本事很好,摸着黑都能做工,干活时总是摇头晃脑的……”
“羊角优质才能做出剔透的灯。我父亲那时候为了挑选到上好的羊角,特意跑到遵义、贵阳、重庆等地,每出门一次就拉来一大车。”张方权跟着父亲去过杭州,他和父亲在胶骨厂里从早挑到晚,顾不上吃喝总算挑出了一批满意的羊角,“他教会我做什么都要耐心、细致,一丝不苟。”
如今到了张家第五代,这一手艺的传承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停滞了。张方权也向故宫博物院的来客诉说了自己的尴尬:“我儿子对学做羊角灯没有兴趣,甚至不愿意看我做灯,这没办法勉强他。”张方权坦言,近几年,因为羊角琉璃灯制作工艺被录入诸暨市非遗名录,受到了不少关注,的确有一些外地的朋友专门跑来拜师学艺,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人真正习得。张方权表示,愿意打破祖训,把这门技艺传授给真正喜欢的人,“但我希望,未来的传承人一定是一个知根知底、不心浮气躁的耐心人。”
一日的寻访中,故宫的客人对张方权的“考察”似乎也有了答案。他们不仅用镜头记录下了张方权制修羊角灯的手艺,还向张方权求取了几片打磨好的羊角片,以便进一步研究比对。临别之时,他们满怀敬意地与张方权约定:下一次再登门拜访之日,便是相邀进京修灯之时。
张方权时刻准备着,用自己的手艺去修复文物,保护和传承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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