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君(右)和王晓峰(左)在门诊部前合影。
温州网讯 熙熙攘攘的大同巷,是温州市区著名的保姆中介一条街,也是牙科诊所的集中地。在这里,“王晓峰牙科”已经驻扎了30多年。
上世纪80年代,时任公立红卫医院口腔科主任的王筱君为了儿子王晓峰的生计,在大同巷开办了一间仅有十平方米的牙科诊所。
王晓峰师承父亲,不仅练就了高超的牙科技艺,又凭借自己敏锐的商业嗅觉,让一个牙科作坊发展成为全国连锁品牌。
12月25日,许久未有长谈机会的父子俩回忆起创业点滴,不禁感慨,“正是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我们民营口腔行业才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牙医世家的传承
学手艺的时候,父亲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偶尔开个小差,东西就砸过来
王筱君:我今年82岁,从医近60年。我们家算是牙医世家,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是看牙的,到晓峰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
所以,我们家的关系也就稍微有点特殊,既为父子,又是师徒。我也是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边看边学,走上了这条道路。
1956年,温州几大牙科诊所合并,组建成联合诊所,后又并入红卫医院。我在那里从普通医生做到口腔科主任,还被派到浙江医科大学深造,对我的技术和理念提升很大。
我有三个儿子,晓峰是长子。初中毕业后,他没事做,就跟在我身边学医,学了一年。我这个人对待学生是很严厉的,有一次他做牙时走神,气得我当场扔了一个钳子过去,刚好扎在他的腿上,血就出来了。
王晓峰:学手艺的时候,父亲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他在前面给病人看牙,我在一边做牙,要是开点小差,东西就砸过来。后来年纪大了一点,想谈个女朋友,但每次出去,我只能请两三个小时的假。
因为父亲的严厉,在手艺上我很“老实”,特别注意细节。即便是只用一个星期的临时牙,我也力求做到以假乱真。
大同巷第一批创业者
我最喜欢听粪车发出的‘呜呜’声,因为‘倒粪客’出来了,意味着天快亮了,我们也终于可以下班睡觉
王晓峰:因为我学历不够,年纪也小,自然进不了公立医院。父亲见我闲着没事做,着急得很。
王筱君:在我身边跟了一年,看得出来,他是块做牙医的料。我就跟晓峰说,你去开个牙科诊所吧!那时候,私人牙科诊所几乎没有,我通过关系才把证办下来,在大同巷自家小房子里办了王晓峰牙科诊所。当时我爱人很反对,说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担心我们被抓起来。不过,很快大同巷就开了好几家牙科诊所,基本上是无证经营。
王晓峰:说是牙科诊所,其实就是一个小作坊,面积才10余平方米,里面摆一张30多块钱的藤编牙椅,牙钻有脚踩的,也有电动的。虽然牙科诊所以我的名字命名,但在我的观念里,我只是给父亲打工的。事实也是如此,上门看牙的人都是冲着我父亲的名气而来。
因为父亲要上班,白天我就在店里守摊子,偶尔接几个简单的活儿。等他晚上下了班,才是店里真正的营业时间,经常要忙到凌晨。
几年后,父亲觉得两边难以兼顾,也隐约感觉到民营口腔行业前景不错,便停薪留职,出来专心办诊所。当时诊所的规模已经扩大了一点,厨房也被腾出来改成诊疗室。诊所是早上7点半开门,但6点多就有人在那里排队。我们来不及吃饭就要开始看牙,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钟才打烊,中间轮流睡几个小时。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最煎熬的一个是饿,一个是困。
上世纪80年代,还没有抽水马桶,家家户户都用简易马桶方便,每天凌晨三四点钟把马桶放在家门口,等掏粪工来倒马桶。
我最喜欢听的声音就是粪车发出的“呜呜”声,因为“倒粪客”出来了,意味着天快亮了,我们也终于可以躺下去睡觉。
更像生意人的牙医
我这人对新事物特别感兴趣,美白剂、烤瓷牙都是我第一个引进温州的,我可能也是第一个在报纸上打广告的牙医
王晓峰:我这个人爱钻研,对新事物特别感兴趣。上世纪90年代初,我弟弟在北大念书,无意中听他说起,北京有一种美国产的牙齿漂白剂。
你知道,那个年代很多人有四环素牙,牙齿黑黑的,非常难看。我想,要是真能美白牙齿,这肯定是个大商机。
我马上订了机票,飞到北京找经销商。经过几天培训后,就把这种漂白剂引进了温州。为了让更多人知道,我在报纸上打了一个广告,广告词好像是“还你一口白牙”之类。
因为在温州是独家生意,过来做美白的人很多。尽管事后证明,这种药品并不能根治四环素牙,只能短期内让牙齿表面变得白一些,但仍受到爱美人士的追捧。
后来,我又听说广州有一种补牙设备很先进,叫光固化机。我一听,又动了心思。早年个体户购买医疗设备是很困难的,于是,我想办法找温州医疗器械公司的经理开了个证明。到了广州,我跟厂方说自己是温州医疗器械公司经营部的,想买几台光固化机试用,如果好的话要大量采购。就这样,我以优惠价带回了几台设备。
没有这个设备之前,补牙材料基本是金属,补完后颜色很不协调。而用光固化树脂,补的牙跟真牙一模一样。因为我们是第一个引进该设备的牙科诊所,一下子又轰动了。
1993年,我又率先引进烤瓷牙。烤瓷牙也是听我弟弟说的,因为他在北京,前沿信息比较多。听了后,我就拿定主意,这个技术我一定要学。
我找到北京精良医疗技术制作中心,跟他们“吹牛”说,温州市场很好,我想把烤瓷牙技术引过去。
他们说公司在无锡有驻点,让我去找一个叫张伟的医生,他可以教我技术,帮我磨牙(牙体制备)。
我拿了个样品回到温州,又在报纸上打广告,这次是说“还你一口真牙”。回想起来,我可能是温州最早在报纸上打广告的牙医,每个星期都会登几个“豆腐块”在角落里。
我记得当时做一颗烤瓷牙要700元,比黄金还贵。有个年轻人过来咨询完,被他老婆给制止了,说这是“杀猪价”。尽管价格高昂,做的人还是不少。
每周我预约好病人,便让张伟医生飞到温州磨牙,然后再取模送到北京公司制作,每颗牙付给他50元磨牙制备费,还要负担来回机票和住宿费。当时温州是我独家做,一周的量不到10颗(牙)。这样一算,成本太高。
这时候,我就向同行宣传,说这个烤瓷牙好,我们可以一起做,再把技术学过来。
这里有一个经营理念的问题。有些人做生意可能喜欢捂着独家做,我不这么想,有的时候合作才能共赢。
几个诊所同时推出烤瓷牙项目后,张伟医生很高兴,因为每次过来可以收几十颗牙。对于我来讲,好处是机票分摊掉了,而且把烤瓷牙推广开之后,市场接受度大了,做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我还办工厂自己生产烤瓷牙。
回过头来总结,我在那个阶段之所以能够抓住发展机遇,跟我敢于尝试、敢于突破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温州牙科医院缔造者之一
当年温州医疗行业的发展非常滞后,所以我想再先人一步,办一个口腔医院
王晓峰:1997年,诊所的名气已经挺大了,我就想扩大规模。因为自家的房子太小,我看中了晏公殿巷原来媛媛美容院的场地。那里有480平方米,我全部租了下来,购置了8台日本产的二手牙椅,还四处招兵买马。
我这人交际能力还可以,当时把杭州市口腔医院院长和一个主治医师请过来坐诊了几天。院长告诉我,丽水卫校有口腔大专班,于是,我跑过去招了一批人。
一年之后,我开始筹备口腔医院。这里有个背景,当时我国医疗领域的改革力度很大,而作为民营经济的发祥地,温州口腔医疗行业的发展却非常滞后,所以我想再先人一步,办一个口腔医院。
前面说了,我这人脸皮厚,人际关系处理得也蛮好。在外出培训学习的过程中,结识了不少国内口腔界的权威。
因为我想办口腔医院,觉得要先造造势,就把当时号称中国口腔四大家族的北京医科大学、西安第四军医大学、华西医科大学、浙江医科大学的口腔医学院(系)的专家、教授请到了温州开座谈会。
专家们认为,温州口腔医疗技术水平偏低,同时又是容易造成交叉感染的行业之一,应该加大改革力度。
时任鹿城区卫生局副局长吴昌黎思想很开放。他认为,应该用产业的眼光看待牙科的医疗改革,鼓励个体牙医上规模上水平。在竞争的基础上,有条件的上口腔医院。
正是在他的支持下,之前我们获批了温州市第一家门诊部,也就是王晓峰口腔门诊部。
1998年11月14日,温州侨乡报对此次座谈会进行了关注,并刊发题为《温州呼唤口腔医院》的报道。
很快,我就把口腔医院的申报材料送到市卫生局,由市卫生局上报省卫生厅。不过,因为营业面积没有达到口腔医院的标准,最后批给我们的叫温州牙科医院,这也是温州第一家牙科医院。
2004年底,我进行了股权转让。现在温州牙科医院由我弟弟王晓敏经营,做得也非常好。
从个体走向全国连锁
优秀的企业家不会去想今天我能赚多少钱,而是想如何能把企业做得更值钱
王晓峰:在退出温州牙科医院之后,我开始了收购兼并之路。
2005年,上海的一家牙科门诊经营不善,我把它接手过来,很快就办得红红火火。后来,我又在上海、杭州等地并购了几家牙科门诊。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之后,不少人也主动上门来谈合作。
口腔这个行业,最终还是靠好医生和好口碑。为了让优秀医生发挥最大的能量,我从2005年开始就实行股权激励。每收购一家门诊,我会派出骨干员工去当“老板”,给予一定比例的股权,以此来留住高端人才,激发他们的干事热情。
老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人教过我怎么做生意,但温州人的经商基因是与生俱来的。我现在向我的团队传输这样一个理念:个体户想着今天开门能赚多少钱,普通商人想着一年能赚多少钱,而优秀的企业家不会去想我能赚多少钱,而是想如何能把企业做得更值钱。
目前,王晓峰口腔连锁已经有25家门店,温州本土有7家。明年1月,学院路店马上要开业,营业面积有1300多平方米。
除了连锁经营模式,我还与南昌大学抚州医学院进行合作办学以及合作办医,现已收购其附属口腔医院,并打造“精英班”,为市场储备和输送优秀人才。
口腔行业记录社会变迁
老百姓的健康观念越来越强,比如前些年很少有人去洗牙,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比较日常的行为
(改革开放以来,各行各业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口腔行业的变化更像是一面镜子,折射出大环境下的社会变迁)。
王晓峰:几十年间,口腔行业无论从技术、设备还是研发,都进行了大革新。以前补牙镶牙用金属材料,后来有烤瓷牙,再后来有了种植牙,现在还能3D打印牙齿。另一方面,市民的审美观、健康观也有了巨大的进步。
王筱君:我记得刚参加工作时,很多人喜欢镶大金牙,咧嘴一笑,金灿灿的。当时来讲是为了美观,也是身份的象征,但现在看来,那是土掉渣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看牙虽不算太贵,但因为普通老百姓并不是很富裕,很多人舍不得花这个钱,等到实在疼得难以忍受才过来看。不过,那时候牙科诊所少,生意还是非常不错的。
王晓峰:牙齿的好坏,跟生活条件和饮食习惯也息息相关。根据第三次口腔健康普查数据,我国全民口腔病患率高达90%,这跟饮食精细化,碳酸饮料、甜食摄入过多都有关系。而我们温州人喜欢吃海鲜,螃蟹、贝类等,还有酱油肉,咬起来都特别“费牙”,因此牙隐裂出现频率相对较高。
当然,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大家的健康观念越来越强,比如前些年很少有人去洗牙,但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比较日常的行为。还有牙齿美白、牙齿正畸等,做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们每年会开展免费口腔普查、口腔问题咨询等公益活动,向公众普及口腔健康知识。作为一名牙科医生,我希望大家都能关注口腔健康,拥有一口好牙。
王筱君:他很能接受新鲜事物,所以能让品牌越做越大
王晓峰:他一辈子专注业务,我很敬佩这种“工匠精神”
父辈这样看二代
记者:您的两个儿子都从事口腔行业,您怎么评价他们?
王筱君:在我们家,子承父业是一个传统。我的几个孩子里面,晓峰的起点最低,但真正继承手艺的只有他,另两个孩子之前并不从事口腔行业。对于牙医这个职业,我一直坚持的理念是,既然你选择了这一行,就要做精做专,而不是浮在表面。现在看来,两个儿子做得都比我成功,都比我优秀。如果真要比较,老大(王晓峰)的技术没话说,老三(王晓敏)擅长经营管理,两人各有长处。
记者:跟老一辈相比,他们的优势在哪里?
王筱君:我们这代人相对比较守旧,眼界不开阔。晓峰就不一样,他的脑子很活络,很能接受新鲜事物,所以他能创造许多个“温州第一”。也正是因为不断引进新技术、新理念和优秀人才,才让“王晓峰”品牌有了长足的发展。从这点来讲,我对他是很满意的。
二代这样看父辈
记者:在职业道路上,父亲给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王晓峰:我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他不光在技术上,还在“行业规矩”上对我影响至深。他说,衣穿新人交旧,你要珍惜你的老顾客;他说,谨慎驶得万年船,对待专业上的事要慎之又慎。
正是受到父亲的影响,我从小就养成做事细致的好习惯。尽管我在生活上是挺粗犷的一个人,但只要坐上牙椅,就会特别注重细节,比如补牙时我会观察患者的眉毛和表情,尽可能让他们有一个舒适的感受。现在,我也时常跟我的学生讲,看牙时动作不能太大,要做一个温柔的牙医。
记者:您父亲做了一辈子牙医,而您更像一位企业家,如何看待这两种身份?
王晓峰:我父亲对业务是非常专注的,在他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工匠精神。我对自己的定位是“工匠型”企业家,所以,我自己的立身之本肯定是不会丢的。的确,这几年因为要全国各地跑,很难有固定的坐诊时间。不过,大同巷店还保留着我的VIP诊室,有空我就过去坐诊。我想,等企业达到自己的预期目标之后,我会尽量做回一个“全职”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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