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丨颜值即正义的当下，“丑蔬菜”为何受宠

　　盒马“丑可爱”系列的“窈窕胡萝卜”。潮新闻记者 肖淙文 摄

　　走进各大商超、农贸市场，种类丰富的蔬菜、水果，在灯光映照下水灵灵、鲜嫩嫩，长相可谓“完美”，在颜值即正义的当下，“大、直、圆”已成为蔬菜届标准审美。但蔬菜并非长在模具里，那些 “歪瓜裂枣”去哪了呢？

　　联合国粮农组织《世界粮食和农业状况》的数据显示，每年全球仍有约14%的粮食在收获后至零售之前的环节之间遭受损失，价值达每年4000亿美元。根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粮食浪费指数报告》，有17%的粮食在零售和消费环节被浪费。其中，因为丑而被浪费的蔬菜数量远超人们想象。

　　两条腿的胡萝卜、带伤疤的番茄、手掌样式的山药、嘟着嘴的冬瓜……今年6月，盒马在北京、上海和深圳的100多家门店，上架了“丑可爱”系列蔬菜，后又拓展至杭州、青岛等地门店。试行2个月，消费者买账吗？一颗“丑蔬菜”从农田到餐桌，会面临怎样的“奇幻漂流”？

　　盒马“丑可爱”专区。潮新闻记者 肖淙文 摄

　　上架2月超5万用户下单，“丑可爱”惹人爱

　　工作日下午走进上海长宁来福士盒马鲜生店，蔬果区人流量不大。80岁的上海爷叔汪先生埋头选菜，路过一片特殊货架后，又特意折返。眼前，红番茄、绿冬瓜、红澄澄的胡萝卜和棕色山药，堆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小山，再仔细看，蔬菜上都有些小“瑕疵”。

　　货架上的标牌，有每款蔬菜的漫画形象和昵称。“微笑西红柿”艳红饱满，但外皮上留下了长条形印痕——“哥脸上不是伤，是被自然吻过的地方”；“嘟嘟冬瓜”上的小坑，像嘟起的嘴巴；“窈窕胡萝卜”只有手指粗，长短参差不齐；“胜利山药”长得最“抽象”，顶端的分叉如同张开了一个巨大手掌，同款的卡通形象，一手举奖杯，一手伸出两根手指，比出“胜利”姿势——“要想胜利，不能省力”。

　　“胜利山药”卡通形象。潮新闻记者 肖淙文 摄

　　这些丑萌丑萌的蔬菜，同属盒马新推出的“丑可爱”系列。“在和供应商合作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丑蔬菜”的浪费现象，尤其是根茎类植物，由于深埋地下，如出现畸形很难第一时间处理，就长成了卖相不好的“丑蔬菜”。”盒马可持续发展总监梅旭明说，蔬菜自然生长的样子是多元的，由于供应链的标准化筛选，城市商超已经很少见到“丑菜”了。但实际上，一些“丑蔬菜”的产生本就是大自然的“巧思”：

　　有裂纹的西红柿。潮新闻记者 肖淙文 摄

　　分叉的胡萝卜，可能只是因为一颗阻碍它生长的小石子，造成了劈腿、绕腿甚至是翘二郎腿的外貌；山药在生长过程中碰到别的植物藤蔓，一部分弯曲生长，另一部分会长出新的分支，最终变成了姿态多样的手掌状；冬瓜在风中摇曳时可能会碰到架子，形成小坑和斑点；长在叶片边缘的番茄，易经受更长时间的日光照晒，承受更大的昼夜温差，从而产生裂纹。

　　卖相不好，顾客会买账吗？“我不太在乎的，只要不是磕碰后不好保存，丑一点没关系。”爷叔精打细算，600g的迷你有机冬瓜，“丑可爱”款比普通冬瓜便宜了一块四毛钱。整个系列定价平均都只需同款蔬菜的5至7折。“性价比挺高，值得挑一挑。”

　　奇形怪状的“窈窕胡萝卜”最受小朋友欢迎。潮新闻记者 肖淙文 摄

　　35岁的王先生也不“看脸”，考量的是蔬菜预处理的难度。“如果不是丑的奇形怪状不好削皮切菜，都能接受。”而一旁的小朋友眼中，丑萌的蔬菜甚至有着独特吸引力。手指胡萝卜卖的最好，路过的孩子抓上一盒就往父母购物篮中塞。有一家三口在山药堆前选购半天，挑了个与胜利手势最相似的。“长得挺怪，倒是激发了猎奇心理，我女儿就爱尝试这种新鲜事物。”

　　手掌型的“胜利山药”满足了消费者的猎奇心理。潮新闻记者 肖淙文 摄

　　梅旭明告诉潮新闻记者，4款“丑蔬菜”上架2月，已有超5万用户下单。根据盒马和自然资源部宣教中心数据测算，“丑蔬菜”项目上线以来，每周可以减少约4吨食物浪费，优化19亩土地资源利用效率。

　　“丑蔬菜”会迎来新命运吗？

　　其实，在盒马之前，在海外也有不少呼吁关注“丑蔬菜”的实践。2014年，欧盟宣布了“反对食物浪费年”活动，多家超市开始售卖“丑菜”，多家星级餐厅推出了用“丑菜”做的大餐。也有一些公司专门售卖“丑菜”。资料显示，美国的Imperfect Produce专门从有机小农户那里收集“丑菜”，向旧金山湾区的消费者运送新鲜蔬菜包。在保证新鲜和美味的同时，价格与当地商超相比，大约有30%的折扣。

　　但在聚光灯之外，一颗普通的“丑菜”，会经历怎样的命运？

　　来自“中国蔬菜之乡”的寿光农业农村局研究员文延年介绍，农业概念里的“丑蔬菜”，可分为畸形果和一些特殊品种。后者以丑柿子为代表，在市面上不多见，因其丑出了特色，而多用于观赏展示。

　　丑柿子。受访者供图

　　而对于畸形果，因其不具备商品性，在生长过程中一经发现“丑”的苗头，不等成熟就会被第一时间摘掉，以免抢夺其他果子的营养。堆肥还田，是众多“丑蔬菜”的归途。也有一些老农民不舍得，会把未及时发现的“丑蔬菜”，带到农贸市场或市集上低价销售，菜价往往只有正常价格的十分之一。

　　“‘丑菜’的产生，在农业中只能尽量控制，但无法避免。”文延年解释，大部分“丑蔬菜”的产生是因为受到了不良的环境影响，其中温度是关键的变量。高温、冻害，会造成西红柿裂口，让黄瓜长出大肚子和尖嘴。在冬季，如未做好保暖，高个子的彩椒会矮缩成扁扁的蟠桃状，严重时可导致30%的畸形率。“虽然外形奇葩，但根据目前的研究，‘丑蔬菜’与普通蔬菜在营养和口感上并无明显差别，有的‘丑蔬菜’甚至可能更好吃。”

　　畸形彩椒。受访者供图

　　目前，随着种植技术和管理手段的提升，采用“寿光模式”的“丑菜”出产概率，已能做到小于1%。按照这个趋势，未来，“丑蔬菜”会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吗？

　　有专家认为，考虑到全球气候变化，极端气候对农业生产的影响，“丑蔬菜”或许会更多，中小型农户将面临更大考验。

　　今年夏季，浙江雨水天气较多，集中降水告一段落后又迅速迎来高温天，这样的极端天气让不少农户措手不及。“6月中旬到7月中旬是毛豆的生长期，我们每天都在跟老天抢时间。”慈溪惠华蔬菜合作社负责人施惠均说，合作社种植的毛豆，近一半因为天气原因长了黑色斑点，只能剥了外皮卖豆米给加工厂家，两者有近10倍价差。

　　“面对极端天气，农业生产的响应往往没有那么快，我们正在和中国农科院合作，联合开展气候适应性农业研究。”盒马可持续发展总监梅旭明说，此外，盒马也想探索建立新的蔬果品控标准。“丑蔬菜”千奇百怪，丑到什么程度的蔬果可以上架销售？裂缝占蔬果面积的比例不能超过多少？都需要企业在实践中逐渐摸索并制定出市场可接受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