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传统行业过剩、新兴行业内卷，全国“千亿镇”如何进一步跃升？
“千亿经济体量之后的新追求，应当是高质量发展。”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明文彪说。
高质量发展，离不开科技创新和对外开放，这不仅是企业上下求索的两大主题，也是政府助推产业发展的主攻方向。
从“顶梁柱”找出“增长点”
从北滘镇的经验来看，要始终跑在产业结构调整的前沿。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瞄准“短缺经济”，北滘的乡镇企业纷纷入局空调、洗衣机等白色家电产业，催生如今的智能家电集群；此后，紧跟近30年的中国城市化进程，碧桂园、美的置业等企业加入房地产大潮，实现快速积累。
眼下以人工智能、物联网、大数据为代表的新一代科技，推动制造业数字化、智能化发展。工业4.0对智能装备提出了新需求。
在北滘镇，美的库卡智能制造科技园是全国最大的工业机器人生产基地。美的集团董事长方洪波在今年的广东省高质量发展大会上表示，企业自2015年涉足机器人领域，机器人与自动化板块业务营收已突破300亿元，拥有库卡、瑞仕格、高创等多个品牌。
随着美的库卡智能制造科技园、博智林机器人谷、海创大族机器人智造城三大龙头集聚，北滘机器人产业集群正迈向千亿级台阶。在92平方千米的土地上，智能家电、机械装备等优势产业是“顶梁柱”，机器人战新产业是“增长点”，北滘亩均产出再创新高。
狮山镇也在谋划产业升级路线。“东部是传统产业提升带，靠近广州，大多承接广深产业溢出。西部是新兴产业发展带，土地资源较多，可以容纳更多高新企业。”狮山镇党委委员郑浩洪在地图上示意。
一边要抓转型。受房地产业下行影响，有色金属、智能家居等传统产业因技术含量不高，面临转型难题。狮山镇计划对三大传统产业进行提振升级，比如有色金属要向高附加值的复合材料发展，增加科技含金量，由“按吨卖”变为“论克卖”。
一边要抓创新。在南海区33个科创平台中，有17个都落在狮山镇，其中5个与产业高度贴合，要更好地利用平台背后的全国创新资源。比如中科院苏州纳米所广东(佛山)研究院，落地5年就孵化了50多家企业。从基础研究到产业应用需要5-7年，狮山镇希望扶一把，让果子成熟得更快。
在区位优势和招引政策之下，狮山镇新兴产业逐渐集聚为几大支柱产业，比如生物医药产业。
广东药康的监控画面。记者 胡静漪 摄
走进广东药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生产车间，可以看到上千只小鼠在隔间里进食、嬉戏，它们主要用于生物医药领域的科研试验。“小鼠的‘房价’每平方米1万元以上，身价也在几千到上万不等。”企业副总经理蒋余亭笑说。
这家来自南京的企业，选址要求特殊。小鼠不能长时间运输，要离医院、高校、药企等客户够近；养殖对土地需求大，还有异味，不能靠近居民区。“狮山镇离广深科研单位很近，还给出了一片土地和有力的补贴政策。”蒋余亭说，企业投产第一年就实现了盈利，目前已在本地开发了一批供应商。
用“不可替代”面对“不确定”
向内锻造技术，向外开拓市场。
位于江苏、广东的“千亿镇”，多以外向型经济为主。记者从几家外贸企业了解到，中美贸易战以来，尤其是近期美国再增关税，不断挤压着传统企业的利润空间。他们或转向内贸，或布局新产品、新市场，努力适应着国际贸易形势的变化。
在长安镇的佰仕特工艺制品有限公司展厅里，各种形态的金葱粉制品琳琅满目。这些闪亮粉末用于圣诞饰品行业，80%-90%产品出口欧美。
佰仕特展厅的产品琳琅满目。记者 包一圣 摄
“成熟的产品很难提高终端售价，只能由产业链分担关税成本。前几天我就在和美国区域经理沟通。”企业董事长吴伟平说。这几年，客户强烈要求他们迁至东南亚，为此，他多次跑到柬埔寨、越南考察，发现港口运输成本高、供应链不完善、无法控制交货期，成本将增加约35%，“研究了四年，还是不划算。”
与此同时，他把目光转向了国内市场。
一次偶然的机会，吴伟平从台企朋友口中了解到一种烫金工艺，国内制造还难以替代进口产品，“和我们原先的领域高度重合，不算转行，算融通。”看准市场机会，企业用1年多时间攻克技术，目前已成为国际知名服装鞋帽、化妆品品牌的间接供应商，抢占国内代工市场。
同样对出海建厂持观望态度，东莞市乐鑫塑胶制品有限公司董事长乐唐君有自己的底气。最近，一家美国客户开拓印度市场，点名要乐鑫塑胶来研发新品，“长安有3-10公里内配齐零件的产业链，有支持模具生产和出口的产业政策，在附近都懒得挪窝。”他笑说。
一直以来，乐鑫塑胶从事电脑周边模具的代加工，主打产品是电脑鼠标，90%以上销往海外。随着电子消费领域的变迁，手机平板替代了鼠标键盘，海外市场对传统模具的需求逐年萎缩，同质化竞争加剧，利润越来越薄。
前几年，乐唐君看中了一条差异化发展赛道，无线电领域。“比如耳机，手机替代不了。”他递给我们一块名片大小的模具产品，这是面向欧美市场的ETC自动识别卡，能够在通过高速收费站时根据乘坐人数自动扣款；为满足年轻父母和养宠人群的需求，企业还研发了防丢弃装置，能够及时定位和响应……
乐鑫塑胶的ETC自动识别卡。记者 包一圣 摄
海外需求快速迭代，企业必须加紧创新。乐鑫塑胶在深圳成立研发中心，已汇聚了20多名人才。“人才招引和电路板等关键零部件制造还是要在深圳，好在长安离得很近。”他说。
大家意识到，有了更强的不可替代性，在跨国产业链的成本分摊环节才能有更高的话语权。而“千亿镇”的优质产业生态，正在为他们提供底气。
从“千亿镇”经验学到什么？
面对两大主题，“千亿镇”怎样做得更好？专家为我们梳理了观点思路。
“创新方面，要巩固原有产业链优势，由做大产能向做大利润突破，并且不断往高附加值的领域延伸，向自主创新要增量。”明文彪说，比如长安镇正依托电子信息、五金模具两大支柱产业，培育智能视觉、新能源汽车配套、电子大健康三个百亿级新兴产业集群。
开放方面，在国际化突破的同时，也要强化国内消费市场的培育。当下，许多实力雄厚的企业不仅在海外投资建厂，还在开拓国内市场和非美市场，为应对贸易政策做多手准备。玉山镇、长安镇都是以出口为主，要注重实现内外循环协同推进。
此外，还有多地企业提到研发环保材料、认证产品碳足迹等。狮山镇、杨舍镇等工业强镇可以加强低碳技术应用，例如新能源汽车配套产业开发绿色制造工艺；茅台镇可以探索“白酒+生态”模式，通过赤水河流域生态保护提升产业附加值。强化ESG的引入、提升可持续发展水平，将锻造工业强镇的绿色竞争力。
位于狮山镇的中海万泰生产车间。记者 包一圣 摄
深入解析镇域发展的6个样本，对浙江有何启示？
一是产业结构不断内生迭代的重要性。“千亿镇”的产业结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北滘镇从白色家电向机器人转型，长安电子元器件从“三来一补”到规模化代工，再到向智能视觉高端价值链跨越，这都是小镇因地制宜加强自主创新，适应全球消费变革的重要实践。
二是政府“亲而有度”是释放企业发展活力的制度基础。本质上，“千亿镇”与浙江早期发展块状经济、县域经济的改革路径是一致的，也就是创新默许、底线把关。要在企业需要帮助时站出来，其余时候只做守护者和陪跑者，“杭州六小龙”的火爆出圈也印证了这个道理。
明文彪表示：“浙江镇域要进一步发展，一定要把好市场和政府‘两只手’的边界，让企业在制度约束下放手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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