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雁荡山灵峰景区附近,停着一辆由复古摩托车改装而成的移动咖啡车,咖啡的香气在山间清冽的空气里氤氲开,41岁的摊主洛彬对路过的旅人发出邀请:“我想画1000个路过的你,能支持一下我的创作吗?”这句话,洛彬一天要重复几十次。
自去年9月以来,他已为无数陌生游客留下了肖像。而这一切,源于一次彻底的身份转变:从服务客户的商业插画师,到为记录相遇而创作的山间艺术实践者,他用画笔连接每一个偶然路过雁荡山的陌生人。

当画笔遇见山风
“2020年之前,我几乎每天都在和各种客户打交道。”洛彬回忆道。那时的他,是业内备受认可的插画师,壁画、商业插画订单不断。然而,在一次次完成客户的要求后,他总感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失。“画画要么谋生,要么就纯粹成为实现自我的爱好,我想换一种与画笔相处的方式。”
转机悄然降临。一位影视行业的朋友向他展示了电影分镜的世界:用连续的画幅为电影构建视觉蓝图。“我至今记得那种心动,单张插画的力量有限,但当十张、二十张画连在一起,就能用纯粹的绘画语言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个发现像一束光,照亮了他新的创作方向。他萌生了一个朴素却动人的想法:办一场线上画展,用短视频的形式,让每一幅画背后的故事与人物都被看见。
然而,如何在山水中自然地向陌生人发出绘画的邀约?直接的请求总难免唐突。“我如果直接拦住你说要给你画张画,你大概会困惑。”洛彬深知这份距离感。直到那辆咖啡车出现,一切才找到了完美的支点。
一辆摩托车无限可能
去年9月,洛彬做了一个决定:将自己的比亚乔摩托车改装成移动咖啡车。“车还没影儿的时候,我先在纸上把它画了出来。”他笑着回忆这段“从画纸到现实”的奇妙旅程。银行工作人员看到他办收款码的“设计图”时都忍不住笑了:“你这是要摆摊?不会玩两星期就不玩了吧?”

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这辆独特的咖啡车已经成为雁荡山一道流动的风景线。
每天早晨,洛彬会仔细检查装备:手冲壶、研磨器、精选的咖啡豆,以及绘画的工具。他将咖啡车停驻的地点视为创作的重要部分——去年是清幽的筋竹涧古道,今年冬天则选择面朝朝阳峰的位置。“我停在这里,是希望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这个景色。”他说。

“当我有了一台咖啡车,我的身份就变得很清晰:一个摆摊的人,顺便怀揣一个艺术梦想。”洛彬解释道。这份清晰的边界感产生了奇妙的效果,咖啡的香气成了最好的开场白,路过的人们放下戒备,欣然接受他用几分钟时间为他们画一幅速写的邀请。
直播间画笔与山水交响
今年11月,洛彬开启了直播,为“画1000个陌生人”的计划注入了新的活力。“直播之前,我只是在人群中寻找最打动我的瞬间。直播之后,我对每一个路过的有缘人都发出邀请。”他说。

直播间的镜头里,雁荡山的风景成为最自然的背景板。洛彬一边和观众聊天,一边观察着路过的行人。当有人感兴趣地放慢脚步,他会温和地发出邀请:“我正在做一个画1000个路人的创作,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吗?”直播十场,合计66幅生动的人物速写已经完成。这些在几分钟内捕捉到的黑白线条,每一笔都记录着一次独特的邂逅。

但洛彬的创作不止于此。对于那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面孔,他会再创作一幅精致的彩色插画,并制作成独立的短视频叙事。他用画笔记录下那些温暖的片段:带领学生在溪谷中“清野”的老师;因认出改咖啡车的摩托来自家乡而惊喜不已的意大利游客;特意从外地赶来只为见他一面、喝一杯他做的咖啡的年轻人……

“能深入做成视频的故事不多,但每一个都值得珍惜。”洛彬说。他始终坚持一个原则:所有呈现都必须事先征得同意。“尊重与分享美好,远在追逐流量之上。”
一幅“人文长卷”正在生长
去年9月,洛彬已经绘制了一份汇聚雁荡山特色咖啡馆的手绘地图。而现在,他有了一个更宏大的构想:当千幅画像集齐,他将把它们以插画形式,精心融入这张放大的地图各处。“就像《清明上河图》那样,成为这个创作旅程的终点。”洛彬描述着他的愿景。这幅地图将不止是旅行指南,更是一部由无数偶然相遇共同谱写的、动态的当代“人文长卷”,每一个被画下的人,都成为这幅长卷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我希望大家看到的,是一个有创造力、充满生机的雁荡山。”洛彬说。他想象着,未来或许会有年轻人因为刷到他的视频而心生好奇:“那个在雁荡山画画的人挺有意思,去看看吧。”那时,雁荡山的吸引力,将不止于亘古的山水,更在于这山水间生长出的、专注而热忱的生活。

那么,画完1000个人之后呢?洛彬说:“我计划去海边,专心完成关于乐清湾候鸟、渔民与海岛的系列创作。”那是从2016年就开始的系列,因为无法谋生而屡屡搁置。“希望能攒点钱,将来在海边完成。”

在这个追求效率的时代,在雁荡山的山水之间,洛彬和他的咖啡车选择了一种不同的速度:不是更快,而是更深。每一次画笔与纸张的轻触,都在诉说着:有些美好,值得慢下来,值得被记录,值得在雁荡山的山水之间,一遍又一遍地重温和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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