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瞰正在拆迁的城中村。拍友 张剑 摄
浙江在线2月25日讯(浙江在线记者 沈晶晶 孟琳 通讯员 徐邱欢)刚刚过去的春节,湖州度假区仁皇山街道仁北社区居民陈祖建过得舒心又得意。节前刚搬进新房子,房内装修现代简约,小区环境雅致,周边配套齐全。前来拜年的亲朋好友谁都要夸一句,“新家真不错”。
从社区向北望去,他生活过的白雀村已被推平,脏乱差的城中村一去不返,湖州人准备在这里建一所仁北中学,以弥补多年来城市北片教育资源的不足。
如同白雀村,从2017年8月开始,短短15个月时间,湖州累计完成320个城中村的改造,惠及5.9万户居民。其中涉及征迁的村庄239个、居民3.6万户,拆迁面积达1462.29万平方米,超过过去10年总和,成为全省第一个基本告别城中村的设区市。
城中村改造的“湖州速度”如何铸就?村民生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改造如何推动项目建设、产业转型升级?近日,记者来到湖州,听民声、看变迁。
对保留的城中村实施“微改造”。
一道围墙 两个世界
2018年10月,挖掘机开进村里时,陈祖建高兴地放起了鞭炮。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可只有他自己清楚,等这次拆迁已经许多年。
白雀村,静卧在湖州城之北。向四周看去,这里的“黄金区位”清晰可见:东临将军山公园、长田漾湿地,北靠湖州中学,村前的弁山大道更是市区通往太湖与龙之梦乐园的干线。冲着这一优越的区位条件,不少房地产开发商早早入驻,在村子周边建起别墅、排屋和高层楼宇。
一道围墙,将白雀村与成群的现代化楼房割裂开来。围墙之内,白雀村有着城中村特有的形态:一条南北走向的细小水流穿村而过,一条村道从西向东延伸,与河流垂直相交,形成一个“十字路口”,民房坐落在周围的空格里。
10多年来,白雀与城南、湖东、陆家坝、施家墩等众多城中村一样,几乎是所有打工族到达湖州后的第一站。每天早上六七时,人潮从村道流向马路,走向工厂。到了晚上,来自四面八方的车辆又把人们送回村庄,像流水渗入了沙地。“除了一两间留给自家居住,其他全部隔成10平方米至20平方米的小间出租,只有157户农户的村庄却居住着近千人。”陈祖建告诉记者,这些年,村庄的基础设施已远远跟不上生活需求,夏天水不够用,必须提前储备几桶洗澡水,电线越来越密,从树上、屋顶一道道穿过。那时,他生怕哪天风一大,这些线就要砸到自己头上,“城市近在眼前,我们却一直在外头”。
这些问题,湖州市政府主要负责人同样深有感触,2017年4月甫一上任便赴基层调研,结果发现:全市300多个城中村,大多房屋破旧、道路狭窄、环境脏乱差、违法搭建比合法建筑多、外来人口比村民多。据统计,近年来,60%以上的安全事故、火灾也都发生在这些区域。甚至,因改造推进慢,中心城区横亘着不少“孤房”和“断头路”,极大影响了城市形象……
城中村,它为这座城市增加生机,同样也为这片土地平添烦恼。
不妨把视线拉得更高一些。2012年NASA发布的地球夜景图片中,长三角地区无疑是中国最明亮的区域之一。但在环绕太湖的一圈灯光里,相比苏州、无锡、常州、嘉兴,湖州显得有些黯淡。
“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城市的能级。”在市政府主要负责人看来,湖州已到了亟需解决前进掣肘、全面推进城市更新的时候,“城中村改造,一头连着发展,一头连着民生,是推动居民生活改善、城乡面貌变迁、经济社会转型的支点。”
2017年,湖州编制新一轮城市总体规划,作出统筹老城有机更新和新区开发建设,拉开城市发展大框架,建设现代化生态型滨湖城市的决策。当年8月,湖州城中村改造攻坚专项行动同步启动。市里专门成立由市长任组长的专项行动领导小组,从市级机关部门抽调66名干部,与区派干部、街道干部、村干部一起建立项目组,推进城中村改造清零。同时,改造进度还与各单位、干部考核挂钩。
15个月时间,湖州创下了拆迁规模最大、难度最高、速度最快的攻坚纪录。太湖度假区建国村71天全部拆除了,开发区城南村89天也拆除了,德清水产组4天实现了100%签约,南浔頔塘南岸10天完成了1159户签约……一道道围墙的倒下,为5.9万湖州城中村居民打开了迈向城市新生活的通道。
城中村改造村民签约。
速度背后 不乏温度
“最大的事肯定要算城中村改造!”问起近年来生活的大变化,57岁的吴兴环渚街道邵家墩村村民邵春娣脱口而出。2017年9月1日,全村575户人家的房屋评估结果、拆迁补偿明细、签订协议进度图表、周边配套设施规划方案等,被一样样贴到了村委会办公大楼。城市,突然离他们如此之近。
“村子改造后,原来的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邵春娣告诉记者,10多年前,她与许多邻居一样,在自建房屋的一层,放置了两台织机,虽然接的是小订单,赚的也是起早摸黑的辛苦钱,但要放弃每年10多万元的收入,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我们努力让城中村改造公平、公正、公开,同时也最大程度回应村民对美好生活的诉求。大家心顺了,事情办起来自然也能一顺百顺。” 湖州“三改一拆”办副主任汪洪生说,15个月间,拆迁工作组深入调研320个城中村,累计提供找房搬家、就业就学、看病就医、婚姻介绍等服务超过1000项,市里还先后在市本级推出19宗限价土地,明确将地块内30%的商品房作为征迁户的房票安置房,减轻了居民的生活压力,也让征迁过程充满温度。
如今,种过地、开过小作坊的邵春娣当上了邵家墩社区老年公寓工作人员,丈夫则应聘去了家具厂工作,两人每月加起来也有5000余元收入。对于“未来要做什么”的提问,大多数老村民也和老邵一样,没有满足于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是拥抱新的挑战与机遇。
未来,已经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全新的邵家墩村改造效果图中,规划有高层、多层住宅,社区活动中心、小学、医院、菜场等一应俱全。“就是大城市的样子。”邵春娣赞不绝口,她还回忆不久前刚去游玩过的杭州拱宸桥,那里有古色古香的老街,有现代时髦的咖啡店,还有游船码头,“那里以前也是城中村,改造后都变成景点了。”
从城中村到城市新地标,迎来就业、安家方式挑战的转变,不仅有老居民,还包含着更多异地务工人员。当失去便利、实惠的城市落地第一站,他们可愿留下?
“城中村改造后,不得不寻找新的住处,房租从450元涨到了800元。”在邵家墩村安置房建设工地现场,从安徽安庆到湖州打工的蔡金明觉得有些压力,但并不特别忧心。夜深人静,回到租住房屋的小区,明亮的路灯和井然的秩序替代记忆中杂乱的城中村生活。他说,年轻的工友告诉他,他们待的地方以后会建起宽敞时髦的购物中心、现代的住宅大楼,“我们都要留下,城市机会多。”
白雀村村民迁入仁北家园安置房。(本版图片由湖州市“三改一拆”办提供)
转身之后 生机无限
城市的机遇到底在哪里?
德清乾元镇金鹅山村村民俞勋帆会说:“在产业”。
他的家同样是一个尴尬的城中村。一边,步行5分钟就是德清高铁站。另一边,则是因为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等工程推进而日新月异的乾元集镇。金鹅山村的679户村民却仍旧养殖着水产、种植着蔬菜,2018年年人均收入刚3万元出头。也就是说,8000余亩村域面积,亩均产出不足2600元。
“城中村,不仅是城市形象更新的阻碍,还是亩均效益、土地利用的‘洼地’。”汪洪生说,他曾驻足100多个城中村,除了令人蹙眉的环境,低散乱现象也十分突出,机械加工、纺织等小作坊遍布,“由于低效用地过多,导致全市共有94个建设项目受阻,当地想引进的许多战略性新兴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难以落地,传统制造业又转型缓慢,严重制约了区域经济的发展。”
因此,早在城中村改造启动之初,湖州就从顶层设计入手,整体谋划太湖新城、东部新城、开发区等各个重点区块产业布局、发展定位,同步做好城中村改造与区域功能完善、项目招引、业态培育等工作。
漫步在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土地上,俞勋帆忍不住连连赞叹。原先遍布菜地、鱼塘的区域经过平整,变为浙江工业大学德清校区,眼下基础设施建设如火如荼。村委会大楼附近的两幢烂尾楼,经过改造变成了康乾新区“智能生态城”小镇客厅,向客商展示无人驾驶、智能制造、工业大数据平台等最新科技成果。
城中村轻巧一转身,引发生机无限。据城筹建办规划建设组负责人张琦介绍,目前他们已与浙江大学、同济大学等达成了合作,京东AI加速器、腾讯“长三角医学人工智能研究院”等项目也陆续签约落地。
“等安置小区造好,我是要回来的。”老俞也期待着,不久之后,在这片占地12平方公里的人工智能产业“热土”上,自己能找到一份智慧农业领域的工作,“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
湖州开发区黄芝山片区也传来好消息。入驻的蓝箭航天智能制造一期工程通过竣工验收,正式交付使用。这片城中村征迁改造出来的空间,一跃成了国内首个民营火箭和发动机制造基地。
“大规模产业项目、商住项目的入驻,为大面积城中村改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城中村改造出来的区域又为项目招引、产业转型创造了广阔空间,形成了良性循环。”汪洪生兴奋地说。
数据显示,自城中村改造启动以来,湖州全市累计腾空土地14.3万亩,带动11个“万亩千亿大平台”拓展空间,引进金冠鸿图、蓝箭航天等10亿元以上项目27个,吉利新能源汽车、易智电氢燃料电池等100亿元以上项目两个。与城市面貌、产业发展同步更新的,还有一条上扬的经济发展线:2018年,湖州市地区生产总值达2719亿元,同比增长8.1%,增速排名全省第二。
无疑,这座城市离现代化更近了。
深一度
多做“微改造”
浙江工业大学设计艺术学院副教授 孙以栋
“城市更新”的概念来源于美国1954年的《住宅法法案》,指的是对都市中的贫民窟、颓废区进行的住宅改造行动。后来,这一概念扩展到将城市中已经不适应现代化社会生活的地区作必要的、有计划的改建活动。
城中村,体现了城市化进程中最突出、最复杂的矛盾和问题,是城市更新的主战场。湖州更是用15个月时间,完成320个城中村改造,速度快、规模大,成为全省第一个基本告别城中村的设区市。
在此过程中,湖州针对土地利用效益较低、发展质量不高、创新要素集聚不足等问题,将城市更新作为推动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的重要举措,加快推进成片连片城中村改造,从而加快居民生活改善、产业转型升级、城市形象提升。
但之后,如何丰富更新改造的内涵,如何延续城中村居民生活记忆,如何满足外来务工人员对美好生活的需求,如何进一步提升城市的个性与品位,仍有一篇大文章要做。
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筑学家吴良镛提出城市“有机更新”理论,提倡以一种更有温度的模式,对城市进行“有机化”更新、“针灸式”激活、“内涵式”提升。2018年的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提出,从速度型城市建设转变成质量型城市建设。
我们不妨下一些“绣花”功夫,多做一些“微改造”,发挥政府引导、市场主导、居民参与等作用,重新梳理原本的城中村肌理,积极融入现代生活理念、生活元素,激活还未改造区域的活力,让其在居住空间、管理秩序、经济发展、文化心理、基础设施等与现代化社区全面融合,从而激发城市中最多样的特色文化。
该快的要快,该慢的得慢,这让我们的城市更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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