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不离不弃说要做他的眼睛

　　阿里华为还特聘他做视障工程师优化软件

赵成受伤前

妈妈在给赵成读报

　　“那时我全身被炸得像焦炭一样，但却感觉不到疼，只是眼前一片黑暗……醒来后，我很想很想嚎啕大哭一场，可是我哭不出来，我的眼睛被厚厚的纱布盖着。我用力吐出的第一句话是：妈，我没事。”7年前，杭州男生赵成正在江苏科技大学自动化控制专业读研究生，临近毕业，他跟随实习单位到千岛湖做水下实验，“砰”的一声巨响，用于水下供电的长长的电池筒像炸弹一样，意外爆炸，他瞬间就被炸飞了出去。经过长达七天七夜的抢救，命是保住了，眼睛却从此再也看不见了。

　　当今年31岁的赵成，站在浙江图书馆报告厅舞台上，分享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时，底下很多人哽咽了，有人甚至悄悄抹起眼泪。

　　今天是第34个国际盲人节，又叫“白手杖节”。据统计，浙江省现有超过40万视力残疾人士。

　　昨天上午，浙江图书馆举办“同心筑梦 智启未来”浙江省2017年国际盲人节主题公益活动，现场评选出5位年度优秀视障读者，赵成就是获奖者之一。浙图报刊文献服务部主任屠雷激说：“赵成不仅爱读书，也非常热心和乐观，主动做了很多服务盲人的志愿者工作，指导他们使用智能手机，为他们做互联网无障碍技术的培训，简直是盲人读者中的明星偶像。”2015年，全国盲人百科知识竞赛在北京举行，赵成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入选浙江代表队参赛，拿下了全国第二。

去年赵成参加杭州马拉松

　　女友说要做他的眼睛

　　他去年还参加了杭州马拉松

　　第一眼见到赵成，尽管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暗暗吃了一惊。他半张脸被青色斑点覆盖。我犹豫要不要向一旁陪同的赵成妈妈问青斑的成因，哪知，赵成落落大方地告诉我，这是“电池爆炸后，碳粉炸进了皮肤，形成的爆炸性纹身。最开始‘纹身’是黑的，现在慢慢变青了。”赵成身上四分之一的面积留下了重二级爆炸伤。

　　经历了眼睑移植、颅骨修复等大大小小10余次手术，赵成终于出院。他第一次尝试着用双手去触摸墙壁、栏杆、沙发，一切都如此熟悉，但摸在手心又如此陌生。

　　“刚醒来时，说实话我很难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我埋怨过命运的不公，我不甘心啊。”赵成说，“但一听到父母的声音，我就努力收起这些想法，去安慰他们，我知道只有我好好地活着才能真正地安慰他们。忘了是哪位大V说过，现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既然不能改变，那就接受吧。”

　　让赵成迅速从阴霾走出的，还有爱情的力量。事故发生时，赵成和同校一位小2岁的学妹正在谈恋爱。那时女友刚好大四，正处在人生十字路口。失明后的赵成怕拖累她，提出分手。女友蓉蓉是位湖北姑娘，她不顾外界反对，毅然嫁到杭州：“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你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可以做你的眼睛，把看到的世界描述给你听。”

　　2014年，两人结婚。去年4月，赵成当了爸爸，他给儿子取名“赵亮”，寓意孩子给家庭带来光明。

　　如今的赵成，是个全职“奶爸”，老婆上班，他负责在家带已经1岁半的宝宝。遇到育儿上的难题，他会在育儿公众号或者一些育儿交流群里讨教经验。我问蓉蓉：“你当初义无反顾嫁到杭州，有打过退堂鼓吗？”

　　蓉蓉笑了：“身边同学还有羡慕我们的，我闺蜜就说，赵成每天在家陪着你，还会带小孩，哪里找？”她透露了个夫妻之间爱情保鲜的秘密，每天下班，赵成会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前谈恋爱，其实是蓉蓉先追的赵成，“他很帅啊，还是校（篮球）队的，我常去看他打篮球。我是他的粉丝。”

　　性格阳光开朗的赵成原本是运动健将，爱打球、跑步、上网、K歌、看电影，根本闲不住。爆炸事故后，打球是无望了，不过赵成没有放弃跑步。他在家里买了一台跑步机，天天锻炼身体。去年，他还报名参加了杭州马拉松，虽然是短途的，只有8公里，他对自己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坚持跑到终点，还是很满意，“花了56分钟。这种感觉和在跑步机上完全不一样，酣畅淋漓。”

　　做“奶爸”空隙，赵成和国内几位盲人朋友，一起做了个微信公众号“紫奇频道”，“针对盲人的微信公众号太少太少了，几乎没有。这个号我们专门介绍盲人界的一些大咖，把他们的成功故事传播给更多盲人，树立他们对生活和未来的信心。”

　　刷微博打车叫外卖网购样样会

　　每天刷三次“都市快报”官微

　　还教妈妈用支付宝

　　现在的赵成，聊微信、刷微博、看新闻、听云音乐、网购、上街用支付宝付款、用App叫外卖、打车，流行的互联网玩意一个都没落下。他的微信名叫“阳光小胖爱西瓜”，头像是只萌萌的大眼熊猫。他还常常在图书馆开“无障碍技术培训课”，帮助别的盲人学习电脑和智能手机操作。

　　在昨天浙图的盲人节活动上，我粗略调查了下，大概有一半前去的视障读者还不知道怎么用“无障碍技术”。一位今年43岁的先天性盲人读者，在听完赵成如何用手机软件打车的分享后，有种泪奔的感觉：“我也能自己打的了。”

　　不过当初赵成刚失明时，“我每天只能等着老爸下班回家读报纸给我听。有时候，抱着收音机听广播。再没有其他获得外界信息和娱乐的渠道了。我是后天致盲，不懂盲文，看不懂盲文书。”熬到2014年，他偶然得知浙图有个视障中心，发现通过无障碍技术，盲人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去愉快驰骋互联网世界。

　　“一开始，我也无法想象一个盲人怎么使用电脑。第一次接触到读屏软件时，我很惊讶。感觉新世界的门完全打开了。”他向我介绍，“比如在手机上安装一个‘争渡读屏’的软件就能电脑操作。苹果手机的话，你都不用下载软件，直接在设置里，进入通用一栏，开启‘Voiceover’（注：苹果公司的一种语音辅助程序）这个功能就可以了。”

　　说话的时候，正好赵成的老婆给他发了条微信，他手上的苹果手机发出语音提示“你有一条新消息”，赵成用手在屏幕上一戳，传来他老婆的声音：“中午回来吃饭吗？”赵成回了条语音：“不回啦，你和爸先吃。”不过，发到手机上自动转译成了文字。

　　“可以这么说，现在智能手机覆盖面那么广，除了出行无法解决，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无障碍技术搞定盲人生活的。像这两天家里小厨宝坏了，爸爸不知道怎么换，我立马上网买好，联系人上门安装了。我妈不会用支付宝，还是我教她的。”赵成说。

　　写这个稿子时，我问他要一些个人生活照片。赵成立马在微信上回复我：“照片是家人帮忙挑的，我已用邮件发给你，在附件，你看看行不行。”他说，读屏软件有个缺陷，还读不了图像，但收发邮件这些对他而言，早是小菜一碟。

　　他还是个重度微信公众号迷。赵成向我展示了他关注的一大串微信公众号，除了逻辑思维、吴晓波频道、侠客岛之类的，还有很多杭州本地生活号，“我每天都要刷都市快报官方微信。以前是家人读快报给我听，现在我直接手机上看公众号推送就可以。你们每天推送3次，十多条，我每一条都从头到尾读的。还有一个‘快抱团’，我前段时间还在上面买了富阳蜜梨。”

　　阿里巴巴、华为

　　都请他提建议改进软件

　　科技发展的真谛

　　是让所有人能平等地获取信息

　　赵成还有个身份是阿里巴巴特聘视障工程师。“我用手机淘宝演示给阿里的工程师看，一个盲人是怎样使用他们的App的，使用到有Bug（缺陷）的地方，如果没有出现语音的朗读信息，我就没办法继续。那些阿里工程师看到我使用他们App，都是哇哇地惊呆了……后来，我还被邀请去华为，帮助他们改进手机的无障碍应用。”赵成向我解释，其实这个特聘视障工程师，更像是各大软件公司更新版本了，推出新App了，他以盲人的身份去体验针对视障群体使用的无障碍技术是否需要完善。

　　一个和赵成合作过的软件工程师告诉我，“手机App做无障碍优化，这是全新的用户需求，有赵成这样的特聘视障工程师存在，他代表的是障碍用户群体，能真正从用户体验的角度出发，提出的也是视障群体真正的需求，共同寻求技术解决和完善的方案，是非常有必要的。”

　　无论做公众号也好，做无障碍技术推广也好，赵成把这些工作视为是在构架明眼人和盲人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我能切身体会到盲人的各种不易，我也能理解明眼人对于盲人的误解。”

　　那么，因为你的参与，软件公司这些无障碍技术的推进，会惠及其他所有盲人群体，对吗？我问他。

　　赵成没有回答，他只是认真地给我打了个比喻：“很多软件公司觉得自己重视无障碍技术，是在献爱心。我觉得不是的。这不应该仅仅成为互联网公司体现社会责任感的事情，而是开发人员的工作失误，就好比工程师们建了一栋楼，安装了电梯却没有设计楼梯，就是这么严重的漏洞。他们无意间忽略了盲人这个群体的使用需求。科技发展的真谛，难道不是让所有人都能平等地获取信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