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1月7日讯(浙江在线记者 张瑾华 通讯员 马正心)1月5日,学者、作家梁鸿从北京飞来杭州,在西子湖畔的纯真年代书吧与读者见面。
这天夜里,宝石山腰有些寒冷,但活动将开始时,纯真年代的客厅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新年里的第二场钱报读书会,还邀到了两位嘉宾——作家、《西湖》杂志主编吴玄,影评人、策展人苏七七。除了常客与闻讯而来的读者,还有来自浙江机电职业技术学院的飓风文学社以及南岸诗社的大学生。
这场聚会的焦点,当然是梁鸿的新作《梁光正的光》,一部关于家庭的长篇小说。
梁光正与瘫痪在床的妻子,四个若即若离的子女,一些旧情人和牵连的继子之间爱、怨交织的情感与矛盾,构成了这部亲密、动人的小说的核心。小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后,梁光正光影交织的形象,被评论家称作现代文学农民形象谱系中的新人;或者,更进一步,展现了农民被固化的形象之外,作为“人”的独特和复杂。
近三个小时的钱报读书会,嘉宾、读者从《梁光正的光》出发,谈到家庭生活的柴米油盐、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话题所到,就像没有禁忌的一家人围在火炕边、坐在沙发上的倾谈。
中国大家庭
热闹又孤独中的爱怨交织
梁鸿来自一个河南大家庭,家乡有句容易理解的俗语:“大的稀罕小的娇,可怜就在半中腰。”梁鸿排行就是居于“中腰”。现在回顾,她觉得自己的童年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不太有人理,自己在家庭的角落呆着,有一个自己的空间可以沉默、观察、思考。
“中国家庭的热闹与孤独”正是本次读书会的主题。这个观察来自梁鸿的非虚构作品《中国在梁庄》:中国式大家庭的成员,每个人都在艰难地牺牲、妥协、寻找空间,每个人都感受到孤独和热闹的共生共存。
从非虚构作品的广袤,到聚焦核心家庭成员的长篇小说,苏七七在阅读《梁光正的光》时感到,梁鸿的写作达到了另一个深度。
“每一个作家,一生当中都要写写自己的父亲、母亲。”阅稿无数同时自己也是作家的吴玄在《梁光正的光》中读到对父辈的尊敬,对道德的追寻。
梁鸿在《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的非虚构写作,视角来自外部的注视与描写。嘉宾们从“梁庄”系列中看到中国农村的现状,其中的社会关系,看到梁鸿诚实的记录和追问打破了某种乌托邦的形象。
而通过小说,通过《梁光正的光》,梁鸿想要探讨中国家庭内部情感的形式:“我觉得中国的家庭里面是有爱的,但是这种爱非常复杂,是一种怨与爱交织着向前的状态。而我们的社会、文化中的许多观念与矛盾,和家庭内部情感的形态之间关系特别深。”
家庭内部的爱,是以什么方式呈现的?基本的经济形态完成之后,父母和孩子之间是什么关系?中国人怎么理解家庭中的个人性?在现场连发三问的,是学者身份的梁鸿。
但作家梁鸿、与笔下人物亲密相处了两年的梁鸿,用更温和、柔软的声音说:“如果你读了会发现,我不是想写一个高大上的父亲。他和子女有真的伤害也有真的相爱,他身上有驳杂的、五味杂陈的光。”
梁光正是父亲、丈夫
也是不断挣扎、寻求超越的人
读完《梁光正的光》,有许多朋友和读者告诉梁鸿,他们因梁光正联想到了自己的某位长辈、亲人,甚至有人说觉得自己像梁光正。
也有嘉宾觉得,那一代人身上的某种让大家认出的共性,好像正在流失:“我能在身边的亲人,长辈里看到梁光正。但我们这一代、下一代中,这样的人正在消失。”
读书会现场,有一位读者说,他们的父辈中,有许多具有梁光正这样气质的人。读完梁鸿老师的书,她觉得,“我现在要重新理解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嘉宾们说,中国讲究道德秩序,梁光正在这样的秩序中首先是父亲、丈夫、长辈,然后才是一个个体、一个男人。
但梁鸿也想把梁光正作为一个“人”来写,想从他与家庭的关系中找到他作为人的一种挣扎。
一个农民打扮得一尘不染,会被既定的观念笑话,但是梁鸿笔下的梁光正偏不这样。他不愿意按照既定的规则生活,就是想挣扎,就是想要超越那么一点点。
梁鸿对这样“离经叛道”的一小撮人感兴趣:“他们游走在规则的边缘,往往是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这样的人,到底会追求什么?”
同时,她也追问,是哪里出了问题,使得他一生想行一点小善,那么难以完成。
吴玄感到,不管哪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它们是乡村的浪漫主义者,有才华的人。我的小说里让父亲拉二胡。梁鸿让梁光正有唱戏的才华。”
书中梁光正有某种凝聚力、魅力,他能把子女凝聚在身边,梁鸿同时也写出了他身上超越性的特质:“我不会照着他身上最不可原谅的地方去写,他是个拥有的社会和精神资源很少,但怎么样也禁锢不住的人。”
读书会的末尾
梁鸿读出:我想念父亲
现场有读者观察到,梁鸿在小说里表达这些爱恨的方式,是通过生活当中的无数细节与琐碎来展现的——一个眼神、一种异常的口气、饭桌上一盆结油的大锅菜。
“我们最本真的状态,可能是无数个细小的矛盾的细节构成的。我更着迷于这种矛盾的时刻。它们帮助我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又是什么样的家庭。我着迷于这些,但不看重结论。”
书中一个动人的矛盾时刻在全书末尾:一场葬礼正在进行。
“农村的葬礼是一次关于情感、生命的家庭教育。死亡不是凄惨的,也不是绝对的恐惧。”梁鸿观察到,随着城市化的进程,一些源于乡土的仪式逐渐式微、消失。但是在乡村,仍然保留着传统的一面,梁鸿父亲去世时,梁鸿也接受了这个仪式,她觉得,那像两代人彼此的一个交代,一个承诺。
“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东西,背后一定包含着更真挚的东西,我不愿轻易去否认这些东西。”
另外一代代流传的,是生命的延续,一位90后读者,再过一个月就要当父亲,顺应着“家庭”的读书会主题,他公开向梁鸿讨教起了“育儿经”。
“我非常珍惜做母亲的角色,珍惜孩子喊我妈妈的时刻,那是特别幸运的一件事情,”梁鸿回答,“我觉得当你有了孩子以后,你要对另外一个生命负责。生孩子是个自我教育、完善的开始,不要把孩子作为累赘和负担。”在养育孩子时会遇到的挫折、问题?“没关系,挺好的。你把你的孩子作为人生中最珍贵的一个馈赠,任何东西都代替不了的馈赠,你会换一个心态的。”
“我想念父亲。”——读书会最后,梁鸿为现场读者读出《梁光正的光》后记的最后几小节,用怀缅父亲的句子,为新年里读书会上这个短暂相聚的大家庭送别、祝福。
“那一刻,金黄的麦浪起伏飘摇,饱满的麦穗锋芒朝天,馨香的气息溢满整个原野。丰收的一年就要到来,梁光正的幸福生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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