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单车“坟场”。资料图
10月9日,一份疑似滴滴对ofo的投资意向书在网上流传。意向书对新董事会任命等均有规定。针对这封说得“有板有眼”的意向书,ofo再次否认“收购”之说。但却让卖身“罗生门”事件越演越烈。
随时处在辟谣第一线的ofo,数月前“卖身”美团却一直未被看好的摩拜……历时3年的共享单车“嘉年华”,在两大头部企业盛况不再的当下,宣告结束。
在这之前,悟空单车、町町单车、小蓝单车、3V bike、酷骑单车、小鸣单车……共享单车企业接二连三离场,留下了一堆废铜烂铁。
不仅如此,从2015年在全国陆续铺展开来到如今,共享单车第一个报废高峰期已经来到。共享单车堆积如山的照片屡见不鲜,最初带给我们的震惊也已不再。而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共享单车投放总量已达2000万辆,这2000万辆单车报废后,会产生30万吨废金属,相当于5艘航空母舰钢结构的重量。
在杭州街头的一些犄角旮旯里,躺着一些报废或遗弃的共享单车。谁来处理?谁来买单?
共享单车“嘉年华”结束了,还留下了一堆官司和不知所措的供应商。
最被人熟知的就是上海凤凰与ofo之间的“爱恨情仇”。上海凤凰9月1日公告,公司控股子公司凤凰自行车因与东峡大通买卖合同纠纷,近日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东峡大通支付总计6815.11万元的拖欠货款及186.52万元的违约金。这折射的正是共享单车如今面临的困境。
较之于上海凤凰,还有更多的制造商企业“敢怒不敢言。”浙江省自行车协会副秘书长陈春芳说:“浙江的自行车制造企业,几乎全军覆没,共享单车的行业变迁,对上游制造企业的影响相当大。”
杭州天驭自行车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之一。空无一人的车间,一排排共享单车的半成品,花费数百万元采购的崭新的生产设备,这样的场景,在负责人徐宋(化名)看起来,有些凄凉。
共享单车没落,留下反思。共享单车没落,谁之过?
从88.27万辆减至50万辆 共享单车“瘦身”
“又是一辆破的。”在遭遇一辆掉链子、一辆轮胎瘪了、一辆车锁卡住了,王华最终决定还是打车回家。
在这之前,王华先得和共享单车平台客服沟通,拍照、上传,把扣除了的3元钱退回来。本想节约点时间,最终平白地浪费掉了。
王华在距家3公里外的创业园区上班,他也是杭州共享单车较早的用户,2016年年底,他第一次使用共享单车。
当时,共享单车不断有新进者。到了2017年年初,杭州在短短两三个月内齐聚了多个共享单车品牌——
2017年1月14日,hellobike(现为“哈罗出行”)开始投放杭州市场;2月23日,ofo正式宣布进入杭州,首批试点选择投放在下沙大学城;2月底,小鸣单车也开始杭州拓展之路;3月底,又一共享单车品牌“优拜单车”进驻杭州;6月,酷骑单车因为被镀上“土豪金色”而在杭州刷遍了朋友圈;6月初,深圳一家企业发布“七彩单车”。
这些品牌,王华均有尝试过。哪一款单车脚感舒服、哪一款比较轻便、哪款的借还车体验比较好,他都如数家珍。
一直到人人都开始吐槽“颜色不够用了”之后,这个无所谓企业收购与融资、只关注自己能不能骑上车的年轻人,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王华及时删除了手机中不少共享单车的App,并退回了押金,最终留下两款App,想着这样总能安心点。
很快,去年9月,酷骑单车陷入“押金难退”的纠纷事件,行业哀鸿遍野,王华有点庆幸自己“下手早了些”,“虽说钱不多,但平白损失,终归不甘心的。”
不仅如此,杭州不少小区纷纷开始“禁止共享单车进入”,王华所在的小区也是其中一个。虽然关于共享单车的负面舆论,王华也听到过不少——押金监管问题、乱停放问题、占用公共资源问题等,但他并没有在意,直到小区的这一“禁令”搬出,他才意识到,社会对共享单车的不满甚至于敌意,正在变得越来越深。
一直到今年7月,“共享单车被杭州某村压成废品”的消息爆出,其中不乏一些已经倒闭了的企业所拥有的车。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慨,共享单车“嘉年华”结束后,留下的这些废铜烂铁该何去何从?
据报道,当时,一拍客在杭州市江干区城北一工厂内发现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场景,有工人在现场大批量拆解共享单车。已经被处理的共享单车堆成两米多高,都是方方正正的长方体。从现场堆积如山的废品看,这里拆解共享单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在事件发生后,王华路过当地,也拐进去看了个究竟。特别是看到地上到处都是车座之时,他直言“太可惜了”。
事到如今,所涉村庄——三村村与单车企业的纠纷已经过去两个月,但村道上还是时常能看到三三两两停着的共享单车。
每天,村主任何永芬都会在村里巡查,经过这事,她对共享单车格外上心。在将几十辆占道的共享单车当做废铁处理后,ofo等共享单车企业的确将部分单车拖离了,但没过多久又出现了。
何永芬经常看到这样一幕——村道原本就很窄,共享单车又占了道路的一半,一些卡车路过时,直接就从单车上碾压过去。
村里不敢对这些单车进行处理了,只能组织人将它们运到相对空旷的地方去,但往往只能维持短时间的秩序,到了傍晚,一切又如常了。
何永芬甚至有些质疑,这些共享单车,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点无从回答,但它太多了,这点毋庸置疑。
2017年11月,杭州运管部门开始了共享单车“瘦身”计划,从88.27万辆单车“瘦身”到了77万辆。今年4月,杭州出炉第一季度的“成绩单”。
杭州市道路运输管理局城市公交和轨道交通管理处处长沈建锋于今年4月对外表示,现在投放在市场上的共享单车,已经大大超出了杭城的需求量。杭城合适的共享单车区间在32万-46万辆车。
车辆被清退后,这些车辆的去向单车公司要拿出相应的运行轨迹。他们会对这些数据监测1-2个月,以确认这些车辆真正离开杭州。
今年7月,杭州再次发布“瘦身”计划——确定二季度的减量额为8万辆,也就是减至61.4万辆。
杭州运管部门的目标是,今年会尝试将数量降到50万辆左右,先看看市场反应、市民的需求、企业的运维,如果车辆还多,那么就再减,不够再加,增加也有相应的规则。
运营商要车速度不断放缓直至为0 不知所措的制造商
自行车制造商比大部分人更早感受到共享单车的繁荣与衰败。
杭州天驭自行车有限公司负责人徐宋(化名)至今还记得2015年的那个5月。一天,几家共享单车企业的工作人员找上她,希望能够生产共享单车。
“几万辆自行车的订单,真的是太诱人了。”徐宋和公司的几位股东商量后,立刻刷刷刷地签下了几份合同。而在这之前,天驭主要从事自行车的组装,日子过得挺稳当。
徐宋就觉得自己“大干一场”的机会终于来了。最让她舒畅的是,这些共享单车企业挺爽快,价格谈妥,30%定金一付,就等着不久后交货了。
面对大量的订单,徐宋决定扩充设备。很快,她就做主为公司添置了生产设备,还改建了车间,花了近千万元。她和股东们都挺开心,每个车间里的员工也都喜气洋洋、干劲十足。
好景不长,第二年,徐宋感觉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了。共享单车的运营商逐渐放缓了要车的速度,一开始,是一个月几千辆,后来慢慢减少到几百辆,最后一个月,一辆车都不要了。看着车间里堆积的自行车越来越多,徐宋不得不“喊停”。
停产之后,这些涂有各家共享单车品牌的自行车半成品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共享单车企业不拿货,送到市场上也没人要。
徐宋不得已在网上发布批发自行车的信息。按照共享单车的要求生产的自行车,根据不同型号,生产成本至少要50元/辆。然而这样的价格,根本无人问津。
徐宋想到了找废品公司,就算价格低点,好歹能回点本。“新车,2元/斤。”在遇上废品公司“压价”后,徐宋委屈极了。她默默算了一笔账,就算一辆车重20斤,也只能卖出40元,卖一辆亏一辆,这样的损失,实在承受不了。
她最终决定让这些自行车继续“躺”在车间里吧。她说,还好车间是自己的,不需要仓储费,至于共享单车的“起死回生”,自己是不指望了。
不过,比起共享单车,花费了数百万元、空置着的生产设备,反而更让自己心疼。徐宋想把它们低价转让出去,但问了一些同行,大多数人情况类似,手里捏着无法交付的订单,自顾不暇,“只能看着它在车间里慢慢生锈了。”
从去年5月开始,天驭自行车已经宣告“全面停工”。空无一人的车间、一排排共享单车的半成品、花费数百万元采购的崭新的生产设备,这样的场景,有些凄凉。只有徐宋和看门人还不时会来厂房巡视,向周边人证明,公司还在。
而在自行车制造领域,还有数以千计的“徐宋”存在。经历共享单车从繁荣走向衰败,公司从扩张到减产,再到半停工、停工。而即使停下来了,工厂负责人也得疲于奔走,为剩下的单车零件找下家。
“但很多零件,与普通自行车并不通用。即便卖零件,也只能卖给其他共享单车企业,但后者往往自己的仓库内也堆满了无人认领的车与零件。”宁波南洋自行车公司相关负责人说。
自行车企业被共享单车企业拖欠款项的事,并非个例。在浙江省自行车行业协会副秘书长陈春芳看来,这在全浙江来看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很多与共享单车企业有合作的生产企业都遇到了类似的问题,欠款追不回、库存压力大的情况比比皆是,不少企业已经处于停工状态。浙江与共享单车合作的自行车企业几乎全军覆没。其中受到影响较大的是宁波、台州地区的企业。”
事实上,不仅仅是浙江,作为全国自行车第一镇的王庆坨镇,情况更为惨烈。天津市聚友自行车有限公司位于王庆坨镇,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虽然他们的自行车主要销往英国、荷兰、越南、泰国、埃及,加纳、南非、秘鲁、巴西等国家,共享单车事件对其影响并不大,但他亲眼见到镇上原本有500多家自行车企业,现在只剩下不到200家。“剩余的企业里,也有不少已处于半停工状态。”他说。
虽然现在共享单车行业硝烟还未散尽,但对于自行车生产企业来说,即便有新的共享单车订单他们也绝不敢再接。“垫不起钱,也害怕订货方突然就不见了”——这样的想法在行业中已成共识。杭州乐行单车负责人竺建平说,短期来看,自行车生产企业会伴随着共享单车行业的大洗牌而洗牌;从中期来看,未来出行类的自行车产品将很难再有市场。
“过山车”后何去何从 共享单车带来的思考
2016年底ofo与摩拜单车进入“红黄之争”、融资事件频出,寓意着共享单车“嘉年华”鼎盛到极致,而摩拜“卖身”美团、ofo卖身“罗生门”事件的越演越烈,基本可以确定,共享单车“嘉年华”,在两大头部企业盛况不再的当下,宣告结束。
“过山车”后静下来,更多的是思考。
早在2016年底,新媒体观察者、天奇阿米巴投资合伙人魏武挥就曾告诉记者:“未来,行业只会剩下1-2个寡头,甚至于寡头之间也会合并,就和滴滴优步一样。如果只剩下一家独大,盈利空间会比“滴滴优步”可观。”他举了一个例子,假设现在一辆共享单车的投入成本为300元,骑车需要支付1元/次,如果一天能周转10人,就能收入10元,相当于1个月就能回本。即使算上各种损耗,3个月也能回本了。
而如今,魏武挥却坦言,在共享单车狂飙猛进的时候,不少人都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包括我自己”。
“事实上要达成一辆共享单车一天周转10人的目标,其实是需要另外10辆共享单车做配套的,此外,拖载共享单车的汽车费用、维护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魏武挥说,现在看来,共享单车有需求,但这一需求并不足以支撑其作为一种独立的商业模式存在。”
而浙江工业大学教授、交通专家吴伟强似乎对共享单车的未来“更悲观”。他甚至表示,共享单车自诞生以来,概念就是有问题的。
“共享单车的运营模式其实就是租赁模式,而非共享模式,共享本身是一个伪概念。共享单车主要做的是金融,而非交通出行,交通只不过是他的C口而已。”吴伟强说。
此外,在吴伟强看来,共享单车并不符合交通的发展趋势,在公共交通优先发展的趋势下,共享单车还想将老百姓的交通出行模式切换到自行车出行的模式,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从全世界来看,非机动车为出行主体的时代都不可能再到来了。
事实上,共享单车解决的是一部分人的出行问题,在吴伟强的观察中,共享单车解决的问题远远小于其产生的问题。“共享单车解决了一部分老百姓的出行要求,却导致整个城市陷入单车围城的困境,这完全不符合城市未来的发展方向。此外,共享单车还体现了城市管理的倒退。共享单车的乱停放,占用了大量的社会资源,而单车企业也没有拿出钱来购买这部分被占用的社会资源,甚至还要政府出钱来处理,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他说。
从效仿作用上来说,共享单车为其他创业者带来的影响同样不佳。吴伟强介绍,共享单车企业树立了一个“为了企业发展就可以随意占用社会资源、大量挪用用户的押金”的形象,这对其他创业者来说,是一个很坏的导向作用。
那么,如今唯一独立运营的ofo将如何走向?魏武挥说:“现在不少巨头觉得共享单车颇为烫手,美团此前收购摩拜单车后,业绩遭遇大面积下滑,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滴滴收购ofo的决心。现在不是ofo愿不愿意出售,而是滴滴还愿不愿意收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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