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乐酱 画

　　最近，随着国产版《深夜食堂》的开播，一碗泡面刷足了存在感：刀疤脸大叔撕开泡面的酱料包，将水煮沸，放入方便面，煮熟后加上一撮酸菜和几片肉，所谓的深夜暖心泡面就此诞生，成为“泡面三姐妹”的挚爱。

　　我想，若是“泡面三姐妹”来过温州，应该会就此断了对那碗泡面的念想，转而对着深夜食堂的黄老板重新点菜：“老板，来一碗带浇头的点心。”

　　温州人吃点心，吃的不仅仅是面或粉，还有浇头。而北方人吃面，也有浇头，但面里的浇头只是配角。在吃面这件事上，北方人比较直奔主题，面是无可替代的主角，至于浇头，若有则锦上添花，若没有亦无关痛痒。温州则截然不同，吃点心，浇头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把煮点心比喻成画龙，那么浇头毋庸置疑就是最后的点睛。没有浇头的点心，就好似不加油条碎和肉汤的糯米饭，看上去无伤大雅，但其实少了最动人的灵魂。

　　所以，要想吃到用心的有浇头的面，还是要到南方。在吃这方面，温州人显现出典型的南方人特质，耐心好像比较足——好饭不怕晚，好面，更要有好浇头。面，当然要煮；浇头，更是要花时间细细烹制。温州点心的浇头花样很多，而记忆里最经典的浇头，当属简约而不简单的煎蛋。说起来，鸡蛋可谓“浇头界”的老资历成员了，能屈能伸，可视客人的口味而改变其做法——若爱吃煎蛋，那再方便不过，打一个鸡蛋，入锅煎至金黄；若心水自由奔放的炒蛋，亦可炒熟之后单独盛出，稍后再与其他配料“会师”，非常百搭。用热油煸香姜末，放入木耳、黄花菜和肉丝等配料，倒入料酒、酱油等调料，这般翻炒，都是熟悉的味道。

　　另外，大排也是颇受欢迎的浇头选项。一般来说，在煮点心之前，就可以早早地将大排备好：先用油将大排炸一遍，然后放入高压锅，加入老酒、酱油、茴香等调料，炖烂之后，肉质松软，更加入味。当然，人们也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根据自己的喜好，将虾干、墨鱼、鱼饼等作为浇头。

　　除此之外，浇头背后的故事，亦让人心生暖意。听长辈们说，在以前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关于浇头，人们拥有不言自明的默契。在温州，当有客人来访时，好客的主人会煮上一份带浇头的点心，这是大家多年来的待客之道。一般来说，温州人会煮素面或粉干作为点心，煮好之后，再用大勺浇上香气四溢的配菜，卖相温馨，让人食指大动。而上面的浇头，不管菜式如何，都是主人家对客人的真挚欢迎，是待客之情的直观体现。而在以前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客人吃点心时，主人家的孩子们有时会一边远远地看着，一边默默地咽口水。而客人们往往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将浇头留在碗里，给孩子们在客人离开后解馋。而这，大概就是那个年代里人们的默契和弥足珍贵的“人艰不拆”。

　　现在，人们基本上已经很少特意给客人煮点心了。时代更迭，多了一餐一饭的丰足，亦少了一份煞有其事的郑重。点心上的浇头，有点像是大宅子门口的威武石狮，不仅仅是一种正襟危坐的形式感，还包含着一股任何时候都不会敷衍生活的认真劲儿。

　　设想一下，如果你去别人家做客，别人给你端上一碗“只要用心做就会好吃”的酸菜方便面，就算你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应该也已经万马奔腾。这不是“点心”的问题，而是“走心”的问题。这里的“心”并不是指逢场作戏的礼数，而是指生活在人情社会里，每个人珍视自我的这份“自重”：不管过得多么捉襟见肘，多么落魄狼狈，浇头就像是平凡生活里给自己设的一枚定海神针。你不抛弃对生活的珍视和郑重，生活也会回馈给你相应的力量。说到底，泡面看似快捷方便，其实是浓缩的敷衍。而点心看似家常，却是温柔而走心的关怀和诚意。

　　在温州食客的字典里，好像没有“差不多就得了”这几个字。吃这么严肃的事情，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都不能凑合或敷衍。大概，煮点心，准备浇头，不仅是温州人的“吃”之道，也是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