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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懂温州话的语言学大家郑张尚芳留下最励志的故事
2018年05月21日 09:37:20 来源: 温州网 记者 叶雄伟

  杨冰杰摄

  5月19日上午,85岁的语言学大家郑张尚芳在温州医院病床上安详地离开,他这一生随着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几经沉浮,凭着不变的乡音和过人的毅力,把握命运的脉搏,从“古风犹存”温州话等方言中,提炼出“语言密码”,50多年笔耕不辍,终成汉语音韵学泰斗级大家,也被誉为最懂温州话的学者。

  他去世后,全国数十位知名学者先后发文或送挽联悼念。这位传奇人物没上过一天大学,却直接以高中学历,考上大师云集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他的徒子徒孙中,成为博士的已有上百人。

  1.一代大家在家乡度过最后岁月

  昨天,记者来到市区桥儿头郑张先生家中,悼念老先生。

  温州大学教授金理新也来送郑张先生最后一程,他说,自己算郑张先生的徒孙,两人也是忘年交。

  他记得,郑张先生的身体一向不错,去年郑张先生和几位学术界的好友,还一起在南塘街聚餐,老先生胃口不错,根本看不出身体有问题。

  这几年,郑张先生除了著书立说,就是在全国各大高校开讲座,不过在温州的时间要比以往多了。

  “他一回温州就第一个通知我,我马上就去看望他,跟他讨论古音韵等问题。在温州的时候,他都住在市区桥儿头的家里,他非常忙,有很多思想和学问要记录下来,有很多学术问题还在研究。我记得他光是跟出版社校对自己的样书就有些忙不过来了。”金理新说,去年下半年,郑张先生到北京参加一个汉藏语学会的会议,突然身体不适,到医院一查,身体里竟然长了肿瘤。

  随后,郑张老先生因为肿瘤及肺部感染在温州住院治疗。

  “他是个学痴,即使住院了,还托我看一份稿件,那是纪念一位著名学者的文章,我当时就劝他,别写了,好好休养,可老先生就是放不下学术研究。”金理新说,在老先生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他们几个老先生的好友和弟子还常去看望,老先生总是忍不住要跟他们聊古音韵类的问题。

  郑张尚芳的儿子郑任钊说,父亲做学问的时候是最快乐的,他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学者,“他曾说,自己病了,不能继续做学问了,生命便失去了意义……”

  2.自称毕业于“温州图书馆大学”

  郑张尚芳出生于1933年8月,龙湾永中人(当时为永嘉永强)。

  在语言学界,郑张尚芳无疑是一个传奇。他的研究涵盖方言学、上古音、中古音、近代音、藏缅语、苗瑶语、侗台语、白语、汉藏比较、文献考订、西夏学等等,均有超常建树。

  他以自学成才,成为著名的语言学家,其成长过程充满传奇色彩,以致中国台湾学者丁邦新称之为“中国语言学界的一位奇才”。

  但这段成才之路,荆棘密布。

  郑张尚芳先生曾在不少场合谈起那段岁月:民国时,他父亲是温州瓯江布厂的师傅,因参加工潮,成为通缉对象,被迫远走他乡。因此,郑张尚芳从小就寄养在永中街道石浦村的外祖父家中。当时,外祖父有一本清朝留下来的杂字簿,上面分类记着温州话的生活用字,还分为五谷类、动物类、用具类。这是幼小的郑张尚芳第一次知道温州话的文字表达,从此对方言产生浓厚兴趣。

  1952年,郑张尚芳高中毕业后,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没机会上大学。他后来去了北京地质学院专修班学物探,做过地质部物探队员、温州市五马中学教师、市图书馆编目员,“文革”中还当了十几年的渔业机械厂工人,一直热衷自学语言学。1955年至1964年,他发表了拼音及方言等大小文章10来篇。1978年至1981年参加《汉语大词典》温州师范学院编写组。

  他常调侃道,自己长期埋头在温州市图书馆里坚持自学,算是毕业于“温州市图书馆大学”。

  3.得到大师指点考进社科院任副研究员  

  “我是在图书馆里认识郑张尚芳先生的,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是印刷厂的工人,郑张先生是渔械厂的工人。”温州著名方言学者沈克成回忆:一天,他在松台山脚遇见郑张先生,郑张先生问有什么打算?他胸有成竹地说,考研究生太小儿科了,要考就考社科院研究员。果不其然,郑张先生终于破格被社科院录取,成为副研究员,成了著名语言学家李荣的助手,从此闯出了一片新天地。

  至今,沈克成还感激郑张尚芳,“把我领进了方言学这一神圣殿堂”。在他的印象中,郑张尚芳还在当工人的时候,就得到国内很多语言大师的赏识。

  1962年,郑张尚芳初生牛犊不怕虎,写了一份10万多字的《温州方言记编写计划与音节提纲》寄给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所长、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审阅并批准了他的写作计划,考虑到郑张尚芳家境贫困,语言所还专门汇来100元的纸笔费,这在当时是一笔相当丰厚的稿酬。此外,吕叔湘还从个人的工资中每月汇给他10元,帮助解决生活问题。可直到1979年,郑张尚芳到北京修改稿件时,才与吕叔湘第一次见面。

  郑张尚芳认识著名语言学家王力也是一段传奇故事。当时,王力写了《汉语史稿》的语音部分,郑张尚芳对此提了一些意见,并给出一些改动的建议。当年,一个是大学者,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工人,没想到,大学者对无名小卒提的意见居然很重视,而且非常欣赏,双方就这样成了忘年交……

  4.把另一名工人“带”成语言学大家

  郑张尚芳有种传道的使命感。他一发现人才,就会积极把对方引导进语言学领域。语言学大家、上海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潘悟云教授就是其中一位。

  潘悟云告诉记者,自己是瑞安人,比郑张尚芳小十岁,曾有朋友牵线,让爱读书的他和郑张尚芳相识,两人一见如故。

  1969年的一天,郑张尚芳对他说,《中国音韵学研究》(高本汉著)是吕叔湘帮忙从语言研究所借的,近期要先归还。

  “书后的‘方言字汇’是他须臾不能离开的参考资料,他便问我能不能帮忙抄写。我与妻子一起在一个月内完成这项工作。看着一大叠抄本,他说,‘你一定是一个会做学问的人,很希望你能跟我学习音韵学,共同完成汉语上古音的构拟。’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至今声声在耳。”潘悟云回忆道,那是极为艰辛的十年,也是充满发现与创造的十年,一旦有突破,他们会马上跑到对方家中,分享发现的快乐,他的创造力就这样被一点点激发出来。

  1979年,潘悟云36岁,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那一年,潘悟云这个温州锅炉厂的普通工人,考上了复旦大学的语言学研究生。

  “那十年,我们用得最多的是高本汉写的书。我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敬重之余,心中总有一种痛……中古音研究已由瑞典人高本汉奠定,无法改变;剩下上古音研究,我们一定要在世界学术之林中开辟中国人的位置。一晃40年过去了,我们为自己的工作感到欣慰。不仅上古音研究为国际所认可,而且我们正为新的历史语言学诞生作出可喜的贡献。”潘悟云说,郑张尚芳退休前没带研究生,满腹经纶无法更好地传授,实是学界憾事,“我这‘俗家弟子’,竟成一棵独苗,所幸我培养了一百来位博士与博士后,也算是播植桃李,踵武增华。”

  5.温州语言学家群体享誉国内外

  在郑张尚芳等大家的带领、教导下,温州语言学家群体不断壮大崛起,在国内外享有盛誉。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给郑张先生,对他的学术体系提出质疑,但郑张先生没有生气,仔细看过文章后还与我仔细探讨,可以说,在我见过的所有学者中,他的气量算是最大的。”金理新说,郑张先生住院后,他一有空就去拜访,两人谈了很多。

  他也惋惜道,郑张先生是国内语言学、汉语音韵学的顶级人物,在老先生的引领下,整个温州语言学学家群体也处于国内顶尖地位,可郑张先生直到去世,也没能看到自己所有著作问世。

  郑张尚芳的儿子郑任钊说,父亲去世前,还嘱咐他继续出版《郑张尚芳温州及浙南方言论集》,这是父亲最后的遗愿。

  “这项工作,父亲已经做了近十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书一直没能出版,我会和父亲的学生们一起,尽力做好接下来的工作,我相信这部书一定能够出版。”郑任钊说,受父亲的影响,他也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主要从事中国思想史的研究,希望能继承和发扬父亲的衣钵。


  

标签: 语言学;父亲;汉语音韵学;副研究员 责任编辑: 汪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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