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芬在向记者讲述保健品推销黑幕

　　老人们在江苏参加的所谓“免费旅游”，其实是保健品讲座 张晓芬供图

　　保健品公司登记的老人信息 张晓芬供图

　　温州网讯 经过连续报道，买下360瓶“特供药”的叶老伯昨天收到了康盛健康生活馆经理王某送来的3.5万元退款。记者调查发现，还有许多老人从王某处购买了高价保健品，至今被蒙在鼓里。

　　昨天，康盛健康生活馆前员工张晓芬(化名)联系记者，讲述她在保健品公司5个月的推销经历，揭秘王某等人如何一步步引诱老人用养老金买下高价保健品。

　　工作职责是上门送礼、陪聊，专挑老人子女不在时

　　张晓芬老家在吉林，嫁到温州多年。在康盛健康生活馆时，她月入过万，如今在家里做小生意，“现在钱虽然赚得不多，但心里踏实，那种骗人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看到了温都的“保健品欺诈”系列报道后，张晓芬决定站出来，揭露王某等人的推销套路，让老人们不再受骗。

　　去年6月，张晓芬通过招聘信息，在市区蛟翔巷的康盛健康生活馆找了份保健品推销员的工作。温都此前报道的叶老伯就是被这家店的经理王某带至江苏，买回13.88万元“特供药”。

　　张晓芬说，王某是黑龙江牡丹江人。作为一名保健品推销员，张晓芬最初的任务不是卖东西，而是不断地去拜访老人。

　　入职后，王某经常带着张晓芬，挨家挨户地去看望老人，给他们送蔬菜、鸡蛋、驱蚊手环之类的小礼物，然后拉拉家常。“她忙的时候就让我一个人去，要我多去看望老人，慢慢拉近和老人的关系，让老人信任我们。”张晓芬说，多的时候她一天要走十来家。王某检验她工作成效的标准是：举办推销活动时能不能请得动老人，老人愿不愿意掏钱。

　　上门送礼、陪聊并不简单，其中暗藏门道。王某给张晓芬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个是不能被老人子女发现，每次上门前都要打电话确认只有老人在家才能去，免得被对方子女识破套路。”张晓芬说，第二个是聊天内容要围绕老人感兴趣的话题，起初绝对不能涉及卖产品，以防老人警觉。等到时机成熟，他们才会以免费健康讲座等名义吸引老人到举办活动的店内或者酒店，借机推销保健品。

　　老人被划分成A、B、C、D四等，重点关注A级老人

　　张晓芬入职后不久，王某在蛟翔巷的店内组织了一场“讲座”，邀请了二十多位老人。“请了一名讲师来介绍一种名叫‘骨胶原蛋白肽’的保健品，然后吹嘘这个胶囊对各类骨骼疾病的神奇功效。”张晓芬回忆，这款保健品一盒售价约500元，当天卖出了好几十盒。

　　张晓芬事后才知道，当天到场的其实是D级老人。“500元一盒的保健品太便宜了，她不会让优质客户来买，只叫那些钱不多、舍不得买的老人来参加。”张晓芬说，在他们内部，根据阿公阿婆经济状况、防骗意识等条件，分为A、B、C、D四个等级：

　　A级老人：子女长期不在身边，为人和善好说话，其中多数为退休工资10000元以上的离退休干部，还有部分老人家庭经商家境殷实；

　　B级老人：退休工资数千元，有一定保健品消费需求，或者是具有少许防范意识的富裕老人；

　　C级老人：退休工资2000元左右，有购买保健品意愿；

　　D级老人：家境一般，没有固定收入，有过购买保健品的记录。

　　针对这四类老人的特点，推销员们分别提供数百元到上万元不等价位的保健品。对于消费能力强的老人，还会通过请客吃饭、免费旅游等方式进一步实施推销。张晓芬说，由于手头客户太多，王某一般只关心A、B两类老人，对其他消费能力一般的老人有空才联系一下。

　　亲眼见证了三次“免费旅游”，多的一次性卖出近百万元货品

　　老人被带到江苏“免费”旅游，然后买下大批“特供药”。这样的戏码，张晓芬在职期间见证了3回，每次都有十多名温州老人被带去江苏宜兴“旅游”，让他们带回一大堆保健品。

　　张晓芬介绍，江苏宜兴有家名为“国泰同康”的公司，在各地有许多类似康盛健康生活馆的经销商。“每隔一两个月他们会在宜兴组织免费旅游活动，为期三天，让各地经销商带老人过去。”张晓芬说，每场活动都有一两百名老人，温州每次参加的老人有十几二十多名，“一次能卖出几十万元的货品，多的时候能有近百万元。”

　　每次活动开展前20多天，王某就会组织物色、邀请老人。“主要是A类的，B类偶尔也有，不过得自己交几百元路费。”张晓芬说，早上从温州坐大巴出发，到宜兴一般是中午了，午饭后带老人随便去个景点后就开始健康讲座了。专家来头都很大，总是以国家领导人的保健医生或者国际知名教授等身份示人。是真是假，张晓芬也不清楚。讲座期间，除了上厕所，禁止老人随意离开。各地经销商的推销员则在一旁鼓掌造势，同时监视老人举动。

　　到了第三天上午，讲座的专家就开始为老人一对一搭脉问诊。“其实是把老人单独隔离出来方便推销，比方老人有胃病的，专家就吓唬他今后可能要发展成胃癌。”张晓芬说，老人被吓怕后，专家趁机拿出保健品，声称对老人的病症有特效，“无论你是什么病，开的都是同一种药，而且最低消费就得1.38万元。”

　　回温途中，为了避免老人互相串话，推销员还会组织老人们唱歌、做游戏，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要是有相邻的老人讨论起买药的事情，我们就会想办法打断他们。”张晓芬说，个别防范意识较高没有买药的老人干脆被安排到角落座位，避免同其他人聊天。

　　免费给老人送米送油

　　背后暗藏重重陷阱

　　这么多热衷于购买保健品的老人都是怎么被推销员找到的？张晓芬揭露了其中的门道：免费背后暗藏陷阱。

　　“我们经常会去松台广场、华盖山公园等老人集中的地方发传单，让老人来店里免费领油、米、黑枸杞、三七粉等礼物。”张晓芬说，最绝的一招是，要求老人提供以往在任何机构购买过保健品的发票凭证，发票金额越大送的礼物越多，“这招就把有经济能力、又有购买意愿的老人都筛选出来了。”

　　康盛健康生活馆经销的保健品、保健仪器五花八门，“功效”从补肾、降血压、防中风到治疗心脏病都有，涵盖了老年人常见的主要疾病。“这些药随随便便就要几百上千一盒，仪器贵的得好几万元。”张晓芬说，王某警惕性非常高，从来不向她透露这些商品的批发进货价格，“只有一次无意中说到一款售价500元的胶囊，进货价格才五六十元。”

　　由于功效被夸大，经常有老人服用后无效，上门要求退款。“到手的钱绝对不会再吐出去，这个时候他们就会骗老人换一种保健品再试试，把他们打发了。”张晓芬说，她还遇见有老人声称要向公安、市监举报，要求退货，王某就带着老公、孩子到老人家里哭闹，“哭穷、装可怜，说老人太狠了，不给她全家一条活路，这样一闹有些怕事的老人就没辙了。”

　　记者将相关线索交给市监部门

　　执法人员将对王某等人作进一步调查

　　康盛健康生活馆共有六七名员工，法人代表是刘某，“其实王某才是真正的老板，刘某等其他员工都是合伙人。”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批老年人客户资源，多的一人就有500多个客户。组织集体销售活动时，谁的客户买了东西，赚的钱就归谁。”张晓芬说，他们年收入少说也有数十万元，她作为助手，只拿2500元保底月薪和少量提成，即便如此月收入也有1万余元。

　　尽管收入不低，但每天欺骗老人让张晓芬感到内心难以安宁。“有个别独居老人还喜欢动手动脚，王某为了引诱他们买保健品，竟然要求我配合一点，给他们揩油。”张晓芬说，这样的无理要求让她最终下定决心辞职，于去年11月份离开康盛健康生活馆。离职前，警惕的王某把张晓芬手头的宣传资料全部收回，还删除了她手机上老人的联系方式。

　　不过，张晓芬还保存着大量视频、录音、图片证据，用来揭露王某等人如何设局欺骗老年人购买高价保健品。昨天，记者已经把相关线索、证据转交鹿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执法部门将对王某及康盛健康生活馆作进一步调查。曾在蛟翔巷康盛健康生活馆购买高价保健品的市民，可以拨打新闻热线提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