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贵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我选择温州作为写作根据地,是因为我爱温州,更因为温州在中国的独特意义。我将尽最大努力写出温州与中国及世界的共性,但我更愿意将温州的独特性与世界分享。”
书写温州,温籍70后作家哲贵有着长达10多年的执念,他的“信河街温商系列”让他在文坛声名鹊起炙手可热。眼下,长篇新作《猛虎图》毫无意外地又把视角放在这条狭窄、拥挤的老街,街上的男男女女,以及这些被新的社会浪潮所裹挟,有的敏锐把握机遇,有的只能被动应对变迁,但无论是清醒还是迷茫,都无一不在奋力打拼,追逐自设人生目标的市井人物。小说通过几个小人物的命运,写出了温州商品经济四十年的发展流变,从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这个时代的光影。
“把我的经验和梦想体现到作品里”
《猛虎图》是哲贵的第二个长篇,以16万字的篇幅描写一个叫陈震东的年轻人,候时而动,逐利而行,在30多年里,如何实现他的雄心壮志,从零起步到身价上亿又到一无所有。
“这个人物是有原型的。”除了作家,哲贵的另一身份是媒体人,供职于温州商报的他亲眼目睹温州的飞速发展,看着身边的一批朋友成为百万、千万甚至亿万富翁。
“这个人十来岁就在社会上晃荡,改革开放后做服装生意,越做越大,先在温州,后来去了广州。他不认识英文,中文也不识几个,但满嘴‘矮恩搜累’和‘噢开’。他凭这两句话跑遍全世界,跟各国商人做生意。归根结底,他是个成功生意人。”
因为充满好感,哲贵便在原型的基础上编排了故事。他猜想,此人的内心世界肯定有一片人间仙境,也有一块地曹炼狱。而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个人和时代的关系——一个时代如何造就他,又如何毁灭他。这是创作的出发点。
除此之外,哲贵还创造出特定环境里新型的小说人物,他希望这些人物有他们的世界观,能够带出背后的社会、历史意义。“以前塑造的人物,大多是片段式的,或者故事只在狭窄的空间和时间里进行。这次不同,时间跨度有四十年,对人性的挖掘更深入,人物也更立体。”
《江南》杂志总编钟求是幽默地表示,《猛虎图》的人物塑造鲜活生动,这和作者的酒量有关:“喝过那么多场酒,从来没见他醉过。会喝酒的人,一定是善于交朋友的,文人、商人、政界精英,这些朋友就成了他的资源。看他的书,感觉他的朋友徐徐走来……”
小说中,作者用娴熟的笔法、平易的文字将群虎争雄的生动图景展开,人性的美好与丑陋,内心的黑暗与光辉,在情节推进中如影随形。其间,哲贵把所有的纸醉金迷抽掉,包括主人公换来换去的车牌也都是一笔带过,最多保留在家吃的江蟹和对虾。“小说想要表达的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无论你的生活发生多大变化,但起起落落后,回过头来总还是要审视自己。我想把我的经验和梦想,有效地体现到作品里。”
“遇到最大的困难是结尾,花了232天写了3个版本”
在写《猛虎图》初稿时,哲贵觉得挺顺利,差不多每天推进1500字。他还养成了做笔记的习惯,将当天出现的情节和人物简单回顾,或者提示需要修改的细节和人物,同时还会记录随感。“这个手段能让我保持清醒和警惕,更重要的是,保持住应有的信心。”在哲贵看来,漫长的长篇创作中,作家的信心总是忽上忽下,信心的动摇对作家和小说是致命的。
不过,对哲贵而言,后期修改倒是“挺要命”。他遇到最大的困难是结尾,花了232天写了3个版本,而初稿只用了102天。
第一稿的结尾,主人公功成名就,妻贤子孝,儿子的公司上市,身价盖过他。这,不是哲贵想要的结局,“这个结局缺少对历史的思考和判断,更缺少对人物灵魂的深入探究,更主要的是,没有体现出我预想的世界观。”
哲贵,需要一个有力量的结局,可以飞翔,也可以沉沦。于是,在第二稿中,主人公异化成一只白额吊睛猛虎,到处“咬人”。这让小说的尾巴高高上扬,又狠狠砸下来,有千钧之力。可这,又不是主人公的世界观。
到了第三次修改,哲贵和主人公都达成了和解。“他承认了失败,但不能接受失败。那么,更大的问题来了:他的出路在哪里?他的身体和灵魂何去何从?这也是我的疑问,甚至是这个时代的疑问。”
对作者来说,每一次修改都是对世界和人性的深入认识和拷问。
也正因如此,小说取名为《猛虎图》。哲贵说:“想写主人公作为一个人,内心世界潜伏着猛虎,而从大的历史观上放眼,历史又何尝不像老虎?”
在叙述中,全篇采用了对话方式。作者觉得,对话的节奏最快,可以打破时间与空间的障碍。作家谢鲁渤则认为,作者的主观意识不是很强烈,不会直接告诉你,而是要从对话中体会人物心境。“小说中没有任何描写生活的东西,但从朋友、夫妻之间的对话,能让我对温州商人有一个较新的认识。”
“展示未被脸谱化的商人的另外‘半张脸’”
从《信河街传奇》《迷路》到《空心人》《猛虎图》,哲贵为何独独钟情于温商群体?“因为商人群体在文学作品中遭受了明显的偏见和不公平的待遇——内心一片荒芜的暴发户。我想不偏不倚地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希望关注和刻画的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商人在这个时代的意义。”
刚开始,哲贵对温商也是有偏见的。可是,当他将温商放在历史和时代的交叉点来审视和考量时,先前的看法发生了根本改变,他笔下的温商有点“含情脉脉”,甚至有评论家说这种对温商过度的爱,导致他失去了对这个世界判断的准确性。“我发现,接触老一代温商,他们对世界的拓展更接近动物本能,更多依靠触觉,而不是思维。希望年轻一代温商,除了拥有强大的思维之外,能有更大的抱负和胸怀。”
在对温商的持续书写中,哲贵总会围绕着信河街展开。信河街既是一个具体的街镇或城市,同时也是一个敞开的据点,接纳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人群。信河街人以此地为中心,辐射到成都、云南、上海、北京乃至纽约、温哥华。
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李大先认为,信河街人处于永不止歇的流动之中,不仅在商业活动、婚丧嫁娶、求学事务中穿州过府,更主要的是也在精神与情感上处于不断的裂变、更替、重组和漂泊之中。“哲贵以一种寡淡而平和的行文勾勒出其心理的微妙形态,展示了成功人士曲折幽暗的另外‘半张脸’。这些人与我们在习见的描写城市题材或者乡土城镇化进程的作品中看到的不太一样,他们是未被脸谱化的商人:是兢兢业业但又时时怵惕惊心的企业家,是埋头苦干又饱含创伤记忆的工厂主,是特立独行、无视世俗道德常规的‘富二代’……他的选材独特性无疑是其生长生活的温州及东南沿海经济先发地区的一个微缩象喻。”
今年,哲贵会写一本关于苍南县金乡镇的书,因为去年的定点生活给他带来了灵感——作为温州第一个年经济产值超亿元的乡镇,她会开出怎样的奇异花朵?
在哲贵看来,一个作家最有可能写好的故事,便是出生或者生活的地方。他希望自己能够深入了解温州,并与之融为一体,“一块肥沃的土地是长出壮实庄稼的基础,至于能否带着土地飞翔,那是另一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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