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7月9日讯(浙江在线记者 俞吉吉 视频 魏志阳)匠人制器在于实用,文人制器尽显风雅。茶具,饮茶之器,司空见惯,经文人之手雕琢后,别具一格。西湖畔就有八把别有风韵的紫砂壶。它们见证了茶器从饮茶器具到艺术品的转变。其代表的“曼生十八式”成就了制壶史上的一段传奇,它们的美名也流传至今。这一期,就让我们一睹紫砂壶中的尤物——曼生壶。
西湖畔,有八把很特别也很出名的紫砂壶,它们得来于“西泠八家之一”的陈曼生和制壶名家杨彭年的一次合作,成就了制壶史上的一段传奇,也是海派画家唐云最爱的藏品。它们今天是杭州名人纪念馆当之无愧的镇馆之宝之一,更是杭州城内一件不可多得的人文瑰宝。
这八把壶,都有个充满文人气息的名字——曼生壶。它们的诞生和传世,与两位杭州籍的爱壶名家陈曼生、唐云有关,虽然经历了几百年的时光流转,其浓郁的人文气息未减分毫。
曼生壶,是一种怎样的壶,与以往的紫砂壶有何区别?每把小小的紫砂壶里又装了怎样的乾坤?这八把壶与杭城的两位书画名家又有怎样的缘分?
近日,记者采访了杭州名人纪念馆学术研究部主任、副研究员陈杰,听他讲述了唐云纪念馆馆藏的这八把曼生壶与杭州之缘。
现在,这八把曼生壶的时光大多是在唐云纪念馆的库房里度过的,只在一些重要的临展上才偶尔亮相。去年在杭州博物馆内举办的“钱塘觅珍——杭州第一次全国可移动文物普查成果展”上,不少观众想必已一睹它们的芳容,即便没有亲眼见过,应该也曾对它们的鼎鼎大名有所耳闻。
这八把壶形态各异,各有千秋,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分别是一把扁壶、两把合欢壶、一把井栏壶、一把笠荫壶、一把匏壶、一把瓢壶和一把提梁壶。
小小紫砂壶里埋了怎样的乾坤?在于壶上之文。其中有一把合欢壶,壶铭是:“八饼头纲,为鸾为凰,得雌者昌。”八饼头纲是宋朝进献给皇帝的贡茶,皇帝赏赐这种茶给大臣往往是种殊誉,苏东坡就有“上人间我迟留意,待赐头纲八饼茶”的句子。笠荫壶的壶铭更为绝妙,“笠荫暍,茶去渴,是二是一,我佛无说”,很有禅机。
最为典型和精彩的是一把匏壶。
“匏”字,说文解字作“瓠”(hù),指的就是葫芦。在古代,人们常常利用葫芦能装东西的特性,模仿葫芦的样子制作酒器或者茶具。壶上所刻“饮之吉,匏瓜无匹”,用的是三国时期曹植《洛神赋》中的典故:“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牵牛”指的是牛郎星,“匏瓜”指的是匏瓜星。传说中每年七夕,牛郎会与织女在鹊桥相会,而匏瓜星则在东面遥遥相望。所以古代文人常用匏瓜来比喻单身汉,进一步引申为“孤独”、“寂寞”的意思。许多文人也用匏瓜寄托自己空有一腔热血而报国无门的孤独感,因而就有“匏瓜无匹”的说法。
八壶是一家,它们曾经的主人,都是著名的海派画家唐云。唐云是我国当代著名的国画大师,文物收藏家和鉴赏家。他意趣高远,艺术造诣颇高,20世纪40年代就已扬名画坛。他擅长花鸟、山水、人物,诗、书、画、印皆臻妙境,尤以花鸟闻名,与江寒汀、张大壮、陆抑非并称为“海上四大花旦”。他对鉴藏、书画、紫砂壶、砚台、竹刻、印章、木版书籍等均有涉猎,尤以收藏曼生壶著称于世,晚年又以“八壶精舍”为斋名。
唐云为何偏爱这八把紫砂壶呢?陈杰告诉记者,唐云爱喝茶,平日里,唐云对这八把壶也是爱不释手,壶靠茶养,他没有将八壶束于高架之上,而是作为日常茶具饮用,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永葆了八壶的青春。爱壶之外,他也制壶,唐云纪念馆馆藏的一件竹节壶,便是他在1983年与沈觉初合作得到。
八壶集于一家,得来不易,皆是缘。
八壶中的一把合欢壶是唐云获得的第一把曼生壶。30年代后期,唐云迁居到上海,筹借了四两黄金买下了一把一见钟情的曼生壶。壶上的铭文是:“试阳羡茶,煮合江水,坡仙之徒,皆大欢喜。”
解放之初,唐云得到了第二把曼生壶。他在一个古玩市场看到了一把壶,老板说壶原来的主人是著名的壶收藏家胡佐庆,因为主人病了,急需转手,唐云花了二百五十元大洋拿到了这八壶中的另一把合欢壶,壶铭是:“八饼头纲,为鸾为凰,得雌者昌。”
第三把壶来自著名收藏家宣古愚,当时,宣家家道中落,不得不以卖收藏品过日子,古董商得知宣氏要卖曼生壶,多次上门购壶,可宣氏还是关心壶以后的命运,他知道壶若到了古董商的手里,将来就不知要流落何方了,他得知唐云有意要收藏此壶,就把壶装在锦盒之中,亲自送到唐云府上。这是一把扁壶,铭文:“有扁斯石,砭我之渴。”
第四把壶来自北京什刹海的古玩市场,唐云陪着画家周怀民闲逛,慧眼识壶,只花了二十元把这把瓢壶给“拣漏”了。这把壶铭文为“不肥而坚,是以永年”。
提起“八壶精舍”中的第五把壶,唐云总是说,“这要感谢山水画家胡若思。”有一次,胡若思到了苏州,在家旧货商店里见到了一把曼生壶,就自作主张买下赠送给唐云。这便是匏壶,壶铭简洁、古朴、明了,“饮之吉,匏瓜无匹。”
第六把提梁壶是一次慧眼识壶,唐云有位名叫魏仰之的朋友,也是位书画爱好者,一次专程去北京找唐云同逛古玩市场,想借助唐云过人的眼力淘几件宝贝回去,但到最后,魏仰之是什么也没买到,唐云却又花了五十元买到一把壶。铭文:“煮白石,泛绿云,一瓢细酌邀桐君。”
第七把笠荫壶的故事最曲折、最有趣,是新金陵八家的亚明送给唐云的。那是1979年,唐云到南京参加一个活动,和亚明相遇,两人闲时,一起谈起家务琐事,亚明说家里有把装酱油的壶,壶嘴已经堵上了,没准就是把好壶。唐云听了就玩笑地叫亚明改天把壶拿来看看,也顺便帮他捅捅壶嘴,没想到亚明真的把壶给唐云带来了,唐云拿着这把沾满酱油的壶是左看右看,但就是只字不提帮着捅壶嘴的事情,亚明看了,心中有些不解。壶嘴还是没有捅,于是亚明拿回家扔在一角。过了几年,两人到山东开会又碰面了,唐云还惦念着亚明家中的那把装酱油的壶,可是那时他们人在山东,壶却在南京,这事又被耽搁下了。好事多磨,又过了一年,唐云去南京,刚刚在宾馆住下,就给亚明打电话说壶的事,这次可是不能再空手而归了。第二天,亚明就把壶给唐云送过来了。
八壶精舍”中的最后一把壶是造型像井栏的“井栏壶”,这是改革开放后唐云从上海购得的,这“井栏壶”虽小,却极具特色,“汲井匪深,擎瓶匪小,式饮蔗几,永以为好。”
八壶之所以珍贵,还因为它们都是“曼生壶”。曼生壶,开创了文人制壶的先河,赋予了紫砂壶这一寻常百姓家的日常饮茶器具以别样的文人风雅。
紫砂壶兴起于明清时期,得益于中国人饮茶方式的转变。从明初开始,中国人开始饮用叶茶,代替唐宋时期流行的团饼茶,使得茶具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透气性好而又美观的紫砂壶逐渐成为人们喜爱的饮茶工具,进而被文人墨客所关注,他们和工匠携手,在紫砂壶上烙上文人的审美情趣,茶壶因此成为一种艺术品。
诗书画印入壶来。这股潮流的起点便是曼生壶的制作者杭州人陈曼生,和几百年后的唐云一样,他也是一个爱壶之人。
陈鸿寿,字子恭,号曼生,钱塘人,清代著名的画家、诗人、篆刻家和书法家,其作品简古超逸,是“西泠八家”之一。陈曼生为溧阳知县时,与制壶名家杨彭年合作,以金石题刻与传统制壶艺术结合。所制作的壶名为“曼生壶”。陈曼生以文人特有的审美取向,将诗词、书法、绘画、金石融入紫砂壶,从而将文人艺术与制壶技艺有机结合,完成了紫砂壶从工艺品到文人艺术珍品的转变。他又发挥自己的天赋,创作了十八款造型独特的紫砂壶样式,称为“曼生十八式”,也在造壶史上,留下了“壶因字贵,字因壶传”的经典名言。
他与壶的缘分也有很多传说。据传陈曼生生于浙江杭州一寻常百姓家,自小就耳濡目染在茶的天地里,当时的杭州,茶事盛行,宜兴的紫砂壶也随之在杭州大行其道。陈曼生满周岁时,家人将书、铜钱、算盘、毛笔等众多物品摆放在一张大桌上让其抓周,可他对身旁诸物均无动于衷,径直爬向站在桌边的爷爷,爷爷顺手抱起了孙子,而他的小手却紧紧抱住了爷爷另一只手上所执的一把老茶壶,爷爷高兴地叫道:“好好好,小孙子抓壶,日后必是有福之人呀!”壶即福之谐音,陈曼生抓周抓壶,或许也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他的一生,会跟壶连在一起。
存世的“曼生十八式”并不少见,但唐云一人能集齐八款实属不易。文人制壶之潮源远流长,陈曼生之外,不少文人的想象和审美也与小小的紫砂壶合二为一。
在唐云的茶壶旧藏中,还有一把奇特的“锡包壶”。制作者是清代另一位制壶名家朱坚(朱坚,字石梅)。
锡原本是器物修复使用,而清代人将用于修复紫砂壶的锡转而包裹紫砂壶,通过打制的方式打出壶形,镌刻铭文和书画,带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创造了“锡包壶”。
清蒋茞生《墨林今话续编》中曾记载:“朱石梅坚,山阴人,工鉴赏,多巧思。砂胎锡壶,是其创制。著有《壶史》一册,嘉、道以来,名士题吟殆遍。”他制作的锡壶,被清朝人比作可以和曼生紫砂壶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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