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当岸上的人们享受着假期的闲暇时,渔民们的“小长假”也开始了。船靠港、网入库、人上岸、渔港静——海洋伏季休渔的时间到了。
五月,恰是万物生长、鱼腾虾跃的季节,为何渔民的作业要在此时“戛然而止”?今天,我们一同走进伏季休渔的“前世今生”。
如今的嵊山一景
一
事实上,伏季休渔并非空穴来风。古语有云,“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古时的旧规就包括“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是千百年来的祖训。
近代以来,随着机械化浪潮席卷传统渔业,捕捞效率大幅提升。上世纪的舟山渔场就因渔业资源丰富成为沿海渔民的“乐土”,几乎每一位来此作业的渔民都能赚得“鱼虾满仓”。周边不到3000平方公里的海域,在上世纪70年代一度集结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渔民15.5万人。
据老人们回忆,当年的嵊山岛上有条“兴隆街”,街上俯拾可见“上海大楼”“福建大楼”“宁波大楼”……这些都是沿海渔区在嵊山岛上建设的渔业指挥设施,面积仅4.22平方公里的嵊山小岛成了华东六省一市渔民的“会师地”。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嵊山兴隆街
从1953年至1979年,嵊山渔场光是带鱼汛产量就达334.18万吨,占全省同期带鱼产量的70%。当愈加精密的作业工具让海洋生物“无处可逃”,每年渔获以几何式攀升时,渔业大丰收亦为海洋“超载”的危机埋下了伏笔。
由于捕捞强度的盲目增大,渔业资源遭到毁灭性破坏,特别是东海区主产的带鱼和大、小黄鱼,从1974年至1978年短短4年,带鱼的年产量从57.7万吨下降到38.7万吨,大黄鱼从19.7万吨下降到9.3万吨,小黄鱼也从4.6万吨下降到2.3万吨。仅仅数年间,“春天黄鱼咕咕叫,夏天乌贼晒满礁,秋天虾儿到处跳,冬天带鱼整网吊”的渔谚就成了“绝响”。
“竭泽而渔则无鱼,尊重规律则无虞。”渔业的衰,究其本质,是大自然给拔苗助长式发展亮起的红灯。过度的捕捞需要长期的修整给予补偿,如何建构起蓝色大海上的秩序,让“百年渔场”重现生机,成了当时所有讨海人面临的难题。
二
渔场日渐凋敝引起了渔区人的警醒,有人将大海的呼喊诉诸笔端:“万艘渔船竞撒网,三江污水起浊浪,鱼也忧啦,水也愁哟,人啊人啊快省悟,齐心协力保护渔场莫迟缓罗!”上世纪80年代,舟山籍作家叶宗轼深入鱼乡调查研究,发现渔业资源枯竭速度超乎想象,据此创作了报告文学《大海的呼号》。
“全年无休”的机械化作业,打破了生物繁衍生息的规律,更有甚者,采取“电毒炸”“绝户网”等非法作业方式。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1979年,浙江省在全国率先实行禁止拖网渔船在8至10月出海生产的伏季休渔制度,但人们很快发现,只禁拖网渔船远远不够,仅在浙江海域实行伏休亦是远远不及。
流动的海勾连起各个渔场的生息。随着全国各地渔业生产力的几何式增长,每年伏休保护的经济鱼类资源往往当年就在另一片海域被捕获殆尽。连渔民们都叹息:“带鱼像筷子,鲳鱼像扣子,黄鱼难见踪,乌贼快绝迹。”
面对“东海无鱼”的困境,舟山的船老大们按捺不住了。1993年7月,舟山召开了全市对船生产和保护幼带鱼座谈会。“不能自断生路,更不能吃‘子孙饭’!”船老大们倡议:齐心协力保护幼带,夺取渔业生产丰收。
1993年舟山13名船老大发出的倡议在《中国水产》刊登
一年后的3月,舟山的全国人大代表共同提交了一份“关于切实加强对东海带鱼资源保护的议案”,说明东海带鱼资源严重衰退,保护东海带鱼资源刻不容缓,要求全面实行伏季休渔,保护幼带。
渔民们的呼声,终于在1995年得到正式回应。
自1995年开始,在东、黄海海域实行全面伏季休渔制度。1999年,南海海域也开始实施伏季休渔制度。选择在伏季休渔,是因为夏季往往是海洋鱼类繁殖产卵和幼鱼生长的季节,在这个时间节点休渔,能更好地保护鱼类繁衍。
到如今,伏季休渔制度基本定型,从原来的3个半月被延长至4个半月,每年涉及海洋机动渔船10万多艘、捕捞渔民100多万人。从最初的浙江发轫,到形成全国“一盘棋”,舟山渔民的积极呼吁和先行探索起到了促进作用。
嵊山渔港渔船云集
三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过“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倡议,他还指出,要像对待生命一样关爱海洋。
对渔家人而言,大海亦是和他们相伴一生的生命线。不少人一出生,便注定和海有密不可解的缘分:“海边成长、上船帮工、当上副手、造一条船、做船老大、上岸退休。”数月“空白”的休渔期为海洋生机的延续找到了答案。但是渔民们离开了赖以为生的大海,这一时期他们工作和收入的“空白”又将如何解决?
不能乘风破浪的月份,当地不少渔民会选择就地养殖,补贴家用。比如,在世代以渔为生的嵊泗县,养殖肉质肥硕鲜美、抗风浪能力强的野生厚壳贻贝成了休渔期渔民的新选择。当地野生厚壳贻贝养殖规模已达2.19万亩,年产量超20万吨,产值近8亿元,产品出口到韩国、俄罗斯、南非等国家和地区。
嵊泗的的贻贝养殖
有的渔民在休渔期还成了“斜杠青年”。禁渔期正值旅游旺季,渔民回乡再创业做起了“渔老板”。比如曾经的渔业中心嵊山岛,因渔业资源逐渐凋敝而风光不再,但其中的后头湾村却因满山染绿的奇景在不经意间走红网络。借此契机,岛上不少离乡多年的青年回来做起了海岛民宿、渔家乐、海上观光等新业态,把“百年渔场”的闲置房屋变为了渔民们的“共富小屋”。
渔民找到了新行当,渔船可以“见缝插针”地进行休整维护。近5年来,仅舟山就减少了违规捕捞渔船774艘。此外,舟山还主动培育渔业资源。近3年来,舟山市就放流大黄鱼、曼氏无针乌贼、海蜇、三疣梭子蟹、黑鲷等苗种44余亿单位。
抚今追昔,渔场数年的沉寂是对渔民无声的施压,也是深刻的启迪:环境资源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浪潮奔涌,虽然“靠海吃海”的“吃法”会因时而变,但是人与海洋的平衡是永远的课题。
如今,受到精心呵护的海洋生态资源,就是最宝贵的“金山银山”。在春播夏种的季节,人们为海洋生物提供一处休憩繁衍的生存空间,在未来,海洋必将赠予人们无数个丰饶的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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