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嵊州的石璜首战胜利纪念馆内，一块红色的底板上并排陈列着两张照片，同样黑白泛黄写满岁月沧桑，同样一对似夫妻一般的男女。
照片的介绍里写着，这是一对革命夫妻在不同时间拍的两张结婚照，一张为真，一张为假。明明是同一对夫妻，为何结婚照片会有真有假？这对夫妻究竟是谁？照片背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图左（1940年秋经党组织批准结婚后合影）
图右（1939年为掩护地下电台工作拍摄的假结婚照）
一
1939年春，上海，一对新婚夫妻挽着手走进照相馆。咔嚓，咔嚓，结婚照拍完了，两人的脸上都没有笑意。这在那个动荡的战乱时代也算不得什么怪事。
女人名叫裘慧英，浙江嵊县人，是惠达绸厂的女工，也是一名共产党员。几天前，组织负责人告知她，有项特殊任务要交给她，要她和一位延安来的同志做假夫妻，协助他应付环境。
饱含革命热情的裘慧英接受了任务，当听说对方是走过长征路的老红军战士时，甚至还多了一丝憧憬。
可“假夫妻”的初遇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裘慧英回忆：“站在我面前的人穿着长袍、戴着眼镜，清秀的脸庞却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我很看不惯！”显然，对方一副精明甚至有些市侩的“生意人”样子，与她预想的棱角分明的热血男儿形象，还是有着不少出入。
男人名叫李白，是我党历史上传奇情报工作者。此番来沪，以无线电公司账房的身份进行伪装，目的是在上海组建秘密电台。
没有磨合期，两个陌生人住进了蒲石路的一间小套房，开始了“搭档生活”。
最初裘慧英对新生活很不习惯。为避免暴露，她只能成天待在屋子里，对着枯燥的电码、复杂的原理以及眼前陌生的男人，有时甚至发起无名火来。李白严肃地说：“党把电台交给我们，我们要对党的工作负责。”
李白把工作室安在一个阁楼里，夏天又闷又热，冬天湿冷难当。这样艰苦的条件，李白却安之若素，每天都长时间工作。渐渐地，裘慧英被“丈夫”坚如磐石的革命信念所感动，两颗心也慢慢地靠在了一起。
延安与上海之间的情报桥梁在李白等同志们日以继夜的努力下建立了起来。1940年秋，经党组织同意，两人正式结为名副其实的革命伴侣。在这一年，他们又拍下了一张结婚照。
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剧照
二
滴滴、滴滴......黑夜如漆，电报声未曾停息。1942年，屡被截获密报的日寇恼羞成怒，在租界大肆搜捕地下党人，虽然李白已经将电台功率从75瓦降低到15瓦，但被敌人用分区停电的办法监测发现，夫妇二人双双被捕。
敌人首先刑讯逼供裘慧英，可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就是不肯开口。敌人想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法子，把裘慧英带到另一个刑房看李白上刑，企图从精神上击溃夫妻二人。
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的手指甲被铁钳拔下，腿骨在老虎凳上被压变形，裘慧英心急如焚，但是变态的折磨没有摧垮他们的意志，日寇得不到任何线索，迫于无奈，只能先释放了裘慧英。出狱时，她的体重骤减30斤。
李白坚持了下来，没有被敌人抓住把柄。次年六月经组织和裘慧英的积极营救，终于被取保释放。原来他利用高超的技术在电报上做了个障眼法，让敌人误以为设备无法作为电台使用。
经历过生死考验后，李白、裘慧英夫妇曾被调到浙江工作，并成功打进了国民党内部当报务员。抗战胜利后，夫妇二人回到上海，继续从事秘密电台工作。解放战争的关键时刻，静默多时的李白又开始重新发报。辽沈战役中的塔山阻击战、淮海战役时黄维兵团的组建与动向、长江天险的防务、江阴要塞的兵力部署、吴淞口要塞的兵力部署……相关情报均通过他的电波送出。
1948年12月29日夜，西柏坡，中央情报部电台报务员李康将同往常一样，在约定波段附近寻觅频率，正常情况下，上海“峰台”的报务员会发来密电。然而，这一天，时间已过零点，电波那头却有些不太正常。
对方突然加快了速度，随后又急促地拍出一个“等一等”的信号。在这之前，“峰台”每次发报的速度都很慢。李康将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拍出了“再见”。
此后，西柏坡再也没有收到来自“峰台”的消息。
多年以后，李康将才知道，那位与她联络的战友叫李白。而那“再见”，是他用生命写就的绝笔。
李白、裘慧英曾使用过的两台发报机
三
发报机的余温未散，它的主人却被带向冰冷的囚牢。
在国民党的大牢里，无论施尽各种酷刑，还是许以高官厚禄，李白没有吐露任何党的秘密，他早已将死置之度外了。
日复一日，李白身体越来越虚弱，但他眼里的光芒却愈发显得坚定，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黎明就快要到了。三大战役告捷，长江防线瓦解，南京解放，国民党反动派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1949年4月22日晚，李白在狱中给裘慧英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在这里一切自知保重，尽可放心。家庭困苦，望你善自料理，并好好抚养小孩为盼”。
裘慧英没有等到李白回来。上海解放第三天，时任上海市市长的陈毅接到一份电报，是中央情报部代部长李克农发来的，要求查找一位名叫李静安（李白化名）同志的下落。
经多方调查，李白的牺牲被证实。1949年5月7日那夜，年仅39岁的李白与另外十一名同志被敌人秘密杀害。在60年后，李白入选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
长河无声奔去，唯爱与信念永存。在裘慧英人生的后四十多年里，对丈夫的浓厚爱意，与自己的坚定信念早已熔铸为一体，她的足迹遍布十多个省市，义务开展革命传统教育，听众达百万余人。
和平年代，惊险纷呈、危机四伏的情报战渐渐淡出人们视线，但那一曲战斗在敌人心脏处的电报声却未曾消逝。1958年，以李白、裘慧英为原型的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上映，轰动全国，有句经典台词成为无数观众铭记的泪点——
“同志们，永别了！我想念你们！”
英雄不在，精神永存。
【档案资料】
裘慧英，1917年生于嵊州市石磺镇松明培村，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主人公原型李白之妻。1939年，为掩护地下电台工作，与李白假扮夫妻，拍下第一张结婚照。1940年，经党组织批准，两人结为革命伴侣，拍下第二张结婚照。2021年6月，为纪念这位从石磺走出去的隐蔽战线优秀战士，嵊州市石磺首战胜利纪念馆增设裘慧英纪念专区，陈列裘慧英与李白的“真假”结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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