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启用的之江文化中心,成为了很多人争相打卡的文化新地标。其中,有123年历史的浙江图书馆,又一次完成了搬迁后的对外开放。
根据计划,共有390多万册(件)图书、古籍及特藏,会从浙江图书馆曙光路馆区搬迁到之江新馆。即使是现代,给书搬家也不太容易。但在86年前的那个夏天,浙江图书馆经历了最为艰难的一次搬迁。
1937年8月4日一大早,浙江图书馆孤山馆区的铁门悄然打开,几辆满负荷的货车开了出来,车上装着140箱文澜阁《四库全书》和88箱馆藏善本。谁也没曾想到,这将是一场世界图书史上罕有的“长征”。主角,就是浙江图书馆的镇馆之宝——文澜阁《四库全书》。
一
组织那次搬迁的,是当时的浙江图书馆馆长陈训慈。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后,他预感杭州可能会沦陷,开始筹划搬迁文澜阁《四库全书》事宜。
陈训慈目送这些装载中华五千年文明历史典籍的车辆离开浙图、白堤、西湖,消失在雨雾之中后,也和身后的红楼告别,背上行囊开始了这场迁徙之旅。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去就是8年又11个月。
陈训慈的判断是极为准确的。有日本学者曾在著作中记载:日本的“占领地区图书文献接收委员会”曾派了9个人从上海赶到杭州,花了很长时间寻找文澜阁《四库全书》,未果。
从最先的富阳,到建德,再到丽水龙泉,时势恶化,藏书地点也一变再变。搬迁的困难难以想象,陈训慈在日记中记载了他借钱及自己垫资运书的经历,感叹:“无车无钱之苦,至此奈饱尝风味。”
随着日军入侵杭城,在陈训慈的力争和浙大校长竺可桢的帮助下,1938年,文澜阁《四库全书》得以往贵阳搬迁。漫长的行程中,除了短短一程借助于浙赣铁路,其余只能靠肩挑、人拉和船运。
在峡口过江山溪时,一车书翻到了溪水之中。护送人员急忙赶到附近村庄,雇人打捞书箱。晒了两日,书仍有水汩汩而出。可情势所迫,必须上路了。这些湿书在路上耽搁一个月,直至运抵贵阳才得以重新晾晒。
晒书,要一页页仔细揭开,垫上毛纸,再曝、晾。如此往复,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完成了这项艰苦工作,但终究耽搁太久,现在一些书上还能看到水渍的痕迹。
随着日军战线的蔓延,原本存放库书的祠堂显得目标太大,书还能存哪儿?贵州省立图书馆的一名勤杂工出了一个妙招。
城郊有一个山洞叫地母洞,在高山之巅,洞高约四五丈,深约七八丈,是一个天造地设的书库,附近无居民,荒凉异常。
文澜阁《四库全书》就在这儿收藏保存,直到1944年底,贵州告急,库书又运至重庆青木关,藏于教育部部长公馆隔壁的瓦房中。
文澜阁原抄本
二
抗战胜利后,1946年5月,文澜阁《四库全书》由6辆卡车载运离开重庆,经贵州、湖南、江西进入浙江,在当年7月5日回到了西子湖畔。
长达8年11个月的“长征”后,文澜阁《四库全书》终于回到了浙江,结束了多年的颠沛流离。
自古以来,水、火、兵、虫是古籍四大“厄”,在时间长河里,众多承载文明的古籍消失了,比如著名的《永乐大典》,从成书时的11095册,在不断的损毁、掠夺之后,现存世仅800卷,400多册。
从今天来看,这场书的“长征”意义重大。
这场“长征”,是一场文化典籍的保卫战。《四库全书》在半个中国苦旅多年,这背后是众多仁人志士不惧危险,挺身而出。
他们中,有如竺可桢、陈训慈这样的知名文人,也有如夏定域、毛春翔这样的普通职工,更有无数没有留下名字的守护者。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不让文澜阁《四库全书》流入侵略者之手或毁于炮火之中。
这场“长征”,是一代代浙江人赓续文脉的接力战。回顾文澜阁《四库全书》的历史,这部典籍可谓命运多舛。在《癸亥年的那场〈四库〉补抄》中,“浙江宣传”回顾了它三次补抄的坎坷经历。从丁申丁丙兄弟“衣敝衣,食粗食”也要花巨资补抄,到张宗祥发狠话“除了死亡,我一定管到底”,再到陈训慈等人的护书行动,可以说是一种精神传承。
这场“长征”,还是一次文化传播的“远足”。文澜阁《四库全书》在贵州避难期间,当地文化界人士抄录了《四库全书》中有关西南珍本和孤本的图书,填补了当地史料的空白。
文化典籍的意义,在于传承与传播。贵州的抄录,在某种意义上是对文澜阁建阁初衷的呼应。其建成之初,便允许文人“就近观摩誊录”,被认为是公共图书馆的雏形。这种对外开放的做法,不仅带动了江南一带文化传播和学术教育,并在此后引发了江浙一带建设公共图书馆的风气。
《四库全书》影印本
三
浩如烟海的文化典籍,如何抵挡岁月侵蚀,还需要一代代的接力“长征”。藏在图书馆库房里的文澜阁《四库全书》,如何在呵护好的基础上挖掘其蕴涵的思想?如何能够让它走向公众?
习近平总书记非常关心典籍的保护、修复与整理工作。据《习近平在浙江》记载,2006年,杭州出版社提出计划影印出版《四库全书》文澜阁本。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很重视这项文化工程,于2006年9月27日专门批示:“文澜阁的《四库全书》博大精深,内容丰富,将其影印出版,这是文化建设的一件大事,对我省开展的文化研究工程具有重要意义。”
将36300册的文澜阁《四库全书》影印出版,不仅工程体量庞大,还面临着技术、资金、人力等诸多问题。
以技术为例,历经劫难的古籍本身就很脆弱,如果以扫描的形式录入,可能会损伤古籍。为此,项目专门购买了13台数码相机,由15名摄影师不断调试拍摄方法,花费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完成了拍摄工作。
历经十余年努力,文澜阁《四库全书》影印本成功印制。当下,文澜阁《四库全书》正通过影印本、仿真本等多种版本形式,走入国家版本馆,走入寻常百姓家,并走出国门,让更多人认识、认同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向世界展示中华文明的深厚底蕴。
文澜阁《四库全书》历两百多年而弥新,它是中华文明传承不息的生动写照,是一代代修书人、护书人的默契接棒。正如习近平总书记为《复兴文库》作序所言,“修史立典,存史启智,以文化人,这是中华民族延续几千年的一个传统”。
如今,在新落成的浙江图书馆之江馆5楼,有16个杉木大书柜,上书:文澜阁尊藏 钦定四库全书。这些书柜,曾是文澜阁《四库全书》的藏身之所,而如今,它们见证着一个蓬勃向上的文化新时代,见证着我们对中华文脉赓续传承的信念与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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