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大师笔下的江南年味

　　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不少文学大师都写过江南的年味，似乎一写到过年，他们就兴致盎然。

　　像鲁迅在日记中记录了20余顿年夜饭，其中提到的美食能拼出一桌年菜，比如火腿、蒸鸭、肉粽、冷肉、年糕、柑橘、鲫鱼、绍酒等。“年三十总要吃顿好的”“凡是爱吃的都安排上”……正如很多人所想的那样，辛苦忙活了一整年，除夕夜里的这顿年夜饭要吃得满足、过瘾，才算是为这一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如果你正在为“过年吃啥”发愁，不妨从大师笔下的江南年味里找一找灵感。

　　一

　　对于过年的期待，从家家户户筹备年夜饭的忙碌中可见一斑。鲁迅在短篇小说《祝福》中描写了绍兴过年的场景，空气里“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屋里屋外的人们忙着“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地洗”，字里行间处处流淌着浓郁而绵长的年味。

　　汪曾祺的老家江苏高邮，舂粉子是年前的“必备节目”。所谓舂粉子，就是用一种名叫碓的工具，将一粒粒饱满的糯米碾成粉末，用于制作汤圆、“年烧饼”等糯食。在一些人眼中，舂粉子是辛苦的体力活，而在汪老看来却很有趣，“用脚一踏，吱扭一声，碓嘴扬了起来，嘭的一声，落在碓窝里。”一起一落间，粉子就舂好了，年的味道也更浓了。

　　一番准备完毕，年菜上桌了。那么，江南的年夜饭都有啥？白切鸡、酱鸭、烧鹅、爆鱼、梅菜扣肉、春卷、油爆虾、呛蟹，还有油面筋塞肉、响油鳝丝、松鼠鳜鱼等各式各样的地方特色菜肴，逐一念出声来甚至可以汇成一段“江南版报菜名”。

　　这些五花八门的年菜构成了不少人独特的年味记忆。祖籍宁波的冯骥才和家人过年时，总少不了要烧一碗家乡的特色菜——红烧鸭子。他在《年夜思》中写道：“70年代吃这种鸭子未免奢侈，每年只能在年饭中吃到一次。”许是因为难得吃到一次，这顿红烧鸭子格外令人记忆深刻。

　　丰子恺对年菜的记忆始于家中长辈的喜好。他的父亲爱吃素食，“大年夜就烧好一大缸萝卜丝油豆腐，油很重，滋味很好。”在丰子恺的描述中，形容萝卜丝油豆腐用的量词竟是“一大缸”，足见这道菜的滋味有多么美妙。

　　在梁实秋笔下，“大年初几不动刀，大家歇工”，杭城人准备年菜就是煮大锅菜。“大锅的炖肉，加上粉丝是一味，加上蘑菇又是一味；大锅的炖鸡，加上冬笋是一味，加上番薯又是一味，都放在特大号的锅、罐子、盆子里，此后随取随吃。”如此，倒是既不失丰盛，又少了许多奔忙，多了份清闲的快乐。

　　二

　　金庸在自传短篇小说《月云》中写道：“糖年糕中调了白糖和蜂蜜，再加桂花，糕面上有玫瑰花、红绿瓜仁以及核桃仁。”细数名家笔下的江南年食，以年糕为首的糯叽叽点心出镜率极高。

　　每近年关，儿时金庸的家里总要备好很多白年糕和糖年糕；“北漂”时的鲁迅则在年三十收到了好友送来的年糕和肉粽；冯骥才在备年货时，里面会有来自其父亲家乡的宁波年糕……

　　名字里带“年”，寓意是“年年高”，年糕注定是春节餐桌上的主角。在江南，过年打年糕就和北方过年包饺子一般，是不可或缺的仪式感。泡米、碾粉、拌粉、蒸粉、捶打、揉搓、切块、放凉……一搡一翻、手起刀落，软软糯糯的手打年糕出炉，吃起来香甜可口。说完甜口，再说说咸口。到了宁波慈城，独特的水磨制作工艺，赋予了年糕嫩滑弹牙的口感。充满嚼劲的水磨年糕，只需要冬季菜地上随手摘的一把乌青菜，便可成就一碗人间至味，妥帖又落胃。

　　有趣的是，与糯叽叽的年味相对，在大师笔下，带有爽脆口感的过年吃食也不少。徐志摩记忆中除夕夜里吃的熟荸荠，梁实秋爱吃的冬笋以及受到“吃货”汪曾祺认可的腌了四五天的新咸菜，等等，都是典型代表。

　　大鱼大肉之间，江南春节还少不了一道清淡的食材——荸荠。荸荠，又称马蹄，是冬春之交的时令美味。荸荠其貌不扬，但爽脆中透着一丝清甜，能消食利咽去燥热。

　　作为食材，荸荠不算名贵，但作为回忆，却很珍贵。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父辈、祖辈过年有荸荠当零嘴，已经很满足了。正如张爱玲在小说《半生缘》中描述的那样：“一边听瓦钵里荸荠咕嘟咕嘟地响，一边剥热荸荠吃，幸福又温暖。”

　　三

　　莫言说：“现在，如果愿意，饺子可以天天吃，没有了吃的吸引，过年的兴趣就去了大半。”尽管各式各样的美食不再是过年专属，但中国人过年仍然是围绕着餐桌展开的。在名家的笔下，除了味蕾的记忆之外，过年期间的江南美食还牵出了不少暖心的情感记忆。

　　在讲究的吃法里，传承着年俗文化。从腊八到元宵，吃什么、怎么吃的背后是对新年的美好祈愿。老年丰子恺依然对儿时的规矩记忆犹新：“吃年夜饭时，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出来，预祝来年人丁兴旺。吃饭碗数，不可成单，必须成双。如果吃三碗，必须再盛一次，哪怕盛一点点也好，总之要凑成双数。”

　　中国人表达爱的方式是含蓄的。春节假期是难得的阖家欢聚时刻，很多人都会给家人做点好吃的，来表达对家人的爱。吃到家人亲手制作年食的，无疑是被幸福包围的人。

　　汪曾祺尤其爱吃大年初一时祖母包的汤圆，“圆子馅前十天就以洗沙猪油拌好，每天放在饭锅头蒸一次，油都‘吃’进洗沙里去了，煮出，咬破，满嘴油。这样的圆子我最多能吃四个。”

　　其实，不是所有人的年夜饭都是团圆的，但家乡的年味，便是慰藉心灵的出口。很多个除夕夜里，鲁迅都是独自一人吃饭，唯有三五好友送来的江南年味，成了他笔下的一抹亮色。古时，杭州“老市长”苏东坡也曾为过年时的美食与酒吟诗一首：“东邻酒初熟，西舍豕亦肥。且为一日欢，慰此穷年悲”，借以表达过年时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