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丨网络生态治理应针对之，不能回避之

　　一个月以来，处置违规直播间7.3万余个、账号2.4万余个，严打了一批大粉丝量主播账号……最近，“清朗·整治网络直播打赏乱象”专项行动重拳纠治了网络生态领域的顽瘴痼疾，引发广泛关注。

　　这样的出手是非常必要的，近几年关于网络生态治理的呼声不少。一些网络平台和自媒体账号为了博取眼球，一味迎合流量、肆意突破底线，搅乱舆论场的同时，也冲击着当下主流价值观。重拳出击的同时，也要谨防屡治屡犯等问题，对症下药、坚决彻底，守护好互联网空间的每一寸肌理。

　　一

　　针对性解决问题的首要前提，是要精准地识别问题。在当前的网络生态领域，有一些突出问题，引发群众强烈反映，亟待破解。

　　算法“算计”用户问题一直备受关注、频受诟病。算法作为一种技术工具本身是中性的，但在实际应用中却常常被“流量”裹挟，不少平台利用算法巧妙“算计”用户，从中攫取利益。一些所谓的“人性弱点”被利用，成为算法“作恶”的源头和目标。

　　比如，有的平台针对当前存在的“内卷”、焦虑等特点，高强度推送娱乐、八卦、低俗内容。当人们随手点开一款社交软件，背后可能有成千上万名工程师正努力挖掘其弱点和偏好，想方设法使用户“上瘾”。还有的频繁推送婚育、性别、收入、地域等争议性话题，意在煽动愤怒，“引导”网民加入骂战，从而达到快速吸聚流量的目的。

　　私域直播作为平台经济的新业态，也给当前的网络治理带来了不小挑战。所谓私域直播，一般指的是企业或者个人通过自建微信群、企业微信、小程序等自有流量池，向已建立联系的用户“点对点”发送链接，将其从线下门店或社交平台吸引到隐秘的直播间，从而进行互动沟通、精准营销。这种直播模式只向特定人群开放，且常常是“播完即注销”“解散群组”“更换平台”，极大地增加了监管部门取证追溯的难度，十分容易成为监管盲区。今年以来，不少媒体相继曝光此类乱象，利用私域渠道针对老年人进行虚假宣传和销售欺诈的案例不在少数，引起了全社会的高度警觉。

　　一段时间以来，针对企业及个人的恶意攻击屡有发生，充分折射出现阶段网络生态治理面临的难点与困境。比如，今年9月，据央视《经济半小时》节目披露，部分汽车博主通过虚假测评牟利，一名拥有60万粉丝的博主，不到20秒的视频报价1.8万元，一分钟以上的报价3.8万元，有的机构靠“捧一踩一”单次获利数百万元。还有一些“网络黑嘴”瞄准特定企业进行集中攻击，并利用社交平台发布炒作，再以有偿删帖为由向企业索要财物。再如，某地一名女子仅因在一次寻常的登山活动中，背包和滑雪服上悬挂着未摘的吊牌，就被网友恶意解读为“故意保留吊牌意图先用后退货”，甚至被嘲讽为“吊牌姐”，并由此演变成一场无差别围攻的“网暴狂欢”。这些行为不仅使得网络空间戾气蔓延，而且干扰企业的生产经营或者个人的正常生活，是对社会法治的践踏。

　　二

　　在笔者看来，网络生态之所以治理难度大，主要因为技术不断迭代更新、网络边界模糊，常常是这边刚规范一种乱象，那边新变种又冒出来。这些问题有的是新滋生的，有的是积弊沉疴，还有的属新旧交织叠加。针对性解决这些问题，就得针对性找到问题的根源；反之，则会陷入无休止的治理循环。

　　网络环境有其特殊性和复杂性，部分内容游走于合规与违规的边缘，加大了监管执法的难度。对于那些传播暴力色情、公然辱骂他人等明显违法的信息，监管部门认定起来相对容易。但随着治理力度持续增强，明显违法内容显著减少，真假参半、似是而非等打“擦边球”的内容却在社交平台频繁出现，治理起来容易“按下葫芦浮起瓢”。以算法侵权问题为例，虽然不断受到大众批判，但要认定其违法性并不容易，公众不掌握算法决策过程，往往难以取证举证。恶意言语攻击与正常情绪表达之间的界限有时也不十分清晰，部分信息内容难以界定究竟属于主观恶意还是玩梗取乐。对于这些“擦边”行为，部分治理者存在“把不准就先放一放，等有了负面影响再处理”的心态，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乱象蔓延，加剧“舆论审判”的风险。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有一段经典论述，“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现实中，一些平台并非缺乏内容审核能力，也绝非简单的“知法犯法”，而是在成本与收益之间“精打细算”，试图与监管部门来一场博弈。比如，当违法成本小于流量收益时，平台往往缺乏主动整改动力，宁愿冒着被处罚的风险，也不肯放弃巨额流量，动辄以“海量信息无法审核”“算法自动生成”等为由逃避责任。长此以往，平台的社会责任让位于经济利益，考虑的不是如何规范发展，而是如何规避监管，于是专项行动开展时“紧一紧”，风头过后又“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监管能力能否跟得上乱象变异速度，也是决定网络治理成效的关键因素。网络乱象制造者通常具备较强的技术能力，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深度伪造等技术的快速发展，一些虚假信息借助AI工具生成，普通技术手段很难做到迅速甄别。对于算法的监管也是如此，由于其决策过程常带有“黑箱”属性，当网民浏览到违规内容，究竟是源于技术的精准测算，还是源于平台的不当推荐，这对监管部门的技术能力提出了新的挑战。除此之外，对于很多地方来说，由于缺乏有效的监管手段，常常需要花费大量行政成本，处于“想管却够不着”的尴尬境地。

　　三

　　抓住了关键问题之后，还得制定针对性办法举措，难题才可能得以破解。而根除网络乱象的关键，则是要“铲除其滋生的土壤和条件”。

　　近年来，我国在网络治理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出台相关法律法规，制定系列制度机制，开展“清朗”专项行动，发展健康的网络文化……但在一些问题的治理破解上，仍然呈现碎片化的状态。比如，针对算法的规定多数是部门规章，对一些群体而言缺乏震慑力；针对平台的监管存在一定的地域壁垒，有的发现问题但无权处置，有的可以执法但缺乏线索；此外，法律对违规信息发布者个体缺乏有力规制，常常是封号了事，致使违法成本低廉。

　　因此，治理模式还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比如，在现行法律基础上，进一步细化各类违法信息的认定和处罚标准，让平台不敢再打“擦边球”。同时，探索简化异地投诉举报流程，无论平台总部在哪里，只要发生违法行为就应受到惩处。对违规者个体的追责同样不能忽视，推动平台、个人、社会合理分担责任，避免陷入个体任意发布违规内容、平台不断投入成本审核的困局。

　　同时，惩戒力度有待强化，要让违法者不敢再犯。网络乱象频发的根源在于其复杂且顽固的利益链和产业链，违法成本不高，违法就成为一单有利可图的“生意”。“压实平台主体责任”不能只是写在法规制度里的条款事项，而是要扎扎实实落实在行动中，对于违规平台、账号等不能仅仅满足于约谈、封禁，而是要强化处罚力度。对于屡罚屡犯的违规者，通过建立“黑名单”制度和跨平台约束机制等，实施联合惩戒。

　　只有让违法者“付出沉重代价”，才能形成强有力的震慑，网络乱象才不至于反复冒头。今年以来，有关部门对“自媒体”发布不实信息、涉企网络“黑嘴”、网络直播打赏乱象等持续施以高压，引得大量网友拍手叫好。

　　在监管层面，手段需要跟得上技术发展。如今，随着越来越多违规者对AI等技术的熟练使用，违规信息的生成手段和传播方式变得愈加隐蔽，监管部门有必要针对性研发智能监测和甄别系统，及时发现各类违法违规信息，从而依法予以处置处罚。面对各种各样的内容生产主体，分层分类治理无疑是一个可行方向。比如，重点管好那些影响力大、用户数多的网络新技术新应用，依据平台规模和风险设定不同义务，超大平台比中小平台承担更多责任。

　　应当看到，人民群众反映强烈的问题，往往直接指向社会治理中的薄弱环节，“打地鼠”式的治理只能缓解表面症状，难以触及根本，唯有直面主要矛盾，采取针对性措施，才能让那些魑魅魍魉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