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问答
人生:从牙医到作家
问:请问您高中毕业后是怎样走上文学道路的?
答:走上写作的道路最初处于功利的想法,为了换工作。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拔牙,从18岁到23岁,我做了5年的牙医。那个时候青春年少,老想着要到外面去看看风景,又确实不喜欢牙医的工作,每天8个小时的工作,看的都是别人的口腔,这是世界上最没有风景的地方,牙医的人生道路让我感到一片灰暗。我所在的卫生院处于繁华路段,农闲的时候没什么人来拔牙,我就老站在窗边看着下面喧闹的街道,有一天我突然很悲凉地想难道我要在这看一辈子的风景吗?
当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进入县文化馆,因为我看到文化馆工作的人经常能够在街道上游荡,我喜欢这样的工作,自由自在也可以干工作,我想这样的好工作除了文化馆以外恐怕只有天堂才有了。于是我开始写作了,我一边拔牙一边写作,拔牙是没有办法,写作是为了以后不拔牙,当时我对自己充满了希望,可是不知道今后的前途是什么。
我把文章写完之后就开始往外面寄,而且直接往大的编辑部寄,等他们退回来了就往稍微小一点的编辑部再寄。我现在想,当时我的那些文章走过的城市,也许我这一辈子也走不完。
写作很奇妙,就像人生一样,一个人也许会在宽广的道路上越走越狭窄,但也可能会在狭窄的道路上越走越宽广,从羊肠小道走到了遥远的天边。先哲说“你们要走窄门”,因为引到灭亡的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走的人也是多的;而引向永生的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不多。这个就是我们中国人常常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人生的转折是在1983年11月,一个长途电话改变了我的一生。电话是当时《北京文学》副主编周雁如打的,接通后她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我她早晨一上班就挂了这个长途,一直到下午快下班时才接通。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她当时的声音,说话并不快,但是声音清晰准确,她希望我去北京改一篇小说,并且告诉我路费和住宿费由《北京文学》承担,这是我最关心的事,当时我每月的工资只有30多元。她又告诉我在改稿期间每天还有2元钱出差补助,最后她告诉我地址——西长安街7号。我放下电话,第二天就坐上汽车去了上海,又从上海坐火车去了北京。
到了北京后周雁如告诉我文章的结尾有点阴暗,希望再修改修改。当时我住在八一厂的招待所,回去后我一天就给她改好了。后来周雁如逢人就夸“余华这孩子真聪明”。
后来回到家,县委宣传部的领导就让我去文化馆工作了。
就这样我在一个宽松的环境中写作,一直到现在。我觉得人生有两条路,现实的和虚构的,现实中的很多欲望、想象和情感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可以在虚构的世界中充分表达出来。阅读和写作会让我们的情感达到平衡,并且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完整。
创作:永无止境的探索
问:从《现实一种》、《许三观卖血记》到《兄弟》,您的创作思路发生了哪些转变?
答:我的创作思路的转变与我人生态度转变相关。《活着》刚开始我从第三者的角度写,怎么写也不顺。后来,试着用第一人称写时就通了。原来我以为只是写作技巧的问题,后来发现这其实是一个人生态度的选择。《活着》中的主人公,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会认为他很悲惨,什么都没有;但如果站在他的角度看,就会发现他也充满很多希望和幸福。关键问题在于人生幸福与否都是属于自己的感受,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阅读:为了寻找自己的感觉
问:上学时,老师讲鲁迅的文章总是每个字、每句话都有深刻的含义,可我一直不能明白。想请教应该如何看书读文章?
答:如果别人说这本书好,你读了没发现好,不要担心。这里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是这本书本来就不好,所以不必介意别人的看法,也不用难为情。第二是这本书好,但和你相知的缘分还没有到。不喜欢的作品,可能永远都不喜欢,也可能过几天就喜欢了。阅读最重要的是从别人的作品中读到自己的感受,唤醒自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