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炳炎 摄

　 浙江在线04月14日讯 “想当初，绿影婆娑。自归郎手，绿少黄多。莫提起，提起来泪洒江河”。记得小时候猜过无数的字谜，只有这一条，因为形象而贴切，一直记忆深刻，这谜底便是船行江河的“竹篙”。在运河沿岸，这一支支直直长长的竹篙，曾撑出了多少水上的繁华和富饶。运河边的塘栖镇就曾经是热闹的码头，百年前塘栖镇有十几家毛竹行，搭起的竹台有三里长，在大运河的航道上赫赫有名。

　　但是昨天，祖孙三代都在塘栖运河边做竹篙的邵建强师傅叹息着告诉记者：“我是现在镇上仅剩的竹篙手艺人，但祖传的手艺恐怕也要做不下去了。”

　　水北街的无字招牌

　　记者赶到塘栖去寻找做竹篙的邵建强，一路上找人问路，塘栖镇上的人都回答：“门牌不知道，就在广济桥边的水北街，看到门口有一排竹子的店面就是。”站在桥边张望，果然只有一户老房子前竖着一大排的毛竹。

　　邵建强祖孙三代都做竹篙，这祖传的手艺至少百年以上。“我爷爷做了多少年我说不上，我老头子可是从16岁做到了75岁，足足做了60年，我从19岁就开始做竹篙了，也做了30年。”

　　“一条街的人都知道他爸爸，‘鹅林’师傅当年的名气不得了。”66岁的街坊萧雄冠师傅出来证明：“旁边这个破园子当年可是水北街最大的商行‘施万兴木行’，‘鹅林’师傅就是那的技术一把手。”

　　竹篙不仅用于撑船，还能帮助船靠岸。现在南来北往的船还是在邵建强这里买竹篙，“在运河上跑的船老大都知道我的铺子，山东的、江苏的，只要经过都在我这里买竹篙，生意还不错，但手艺恐怕传不下去了。”邵建强摇着头叹息。

　　竹篙“烤直”有讲究

　　一根竹篙有多少技术秘密？邵建强笑而不答，只是拿出一根竹子开始演示。

　　“先是挑竹子，要六年以上八年以下的毛篙竹，竹根小、竹梢壮，给500吨以上的大船做船篙至少7米长，200多吨的可以短些。”邵建强拿着竹子解释。

　　所有的竹子成为竹篙前都要烤直。将弯曲竹节放在明火上直接烤，然后放在特制的压床上用自制的布刷蘸着水强制冷却。一般十根竹子为一炉，一根烤两根预热，烤一炉竹子要一个小时以上。

　　工棚的左边是竹子和木头搭制的“压床”，右边砖堆砌的30厘米高的烤竹台，从邵建强的祖父开始“烤直”的工棚就是这样，只不过当年工棚的顶是芦苇编的，现在是塑料布搭起来的。“压床”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经常放竹子的木头已经磨出了一个5厘米宽的凹槽，看得出里面的年轮。

　　被遗忘的技术名词

　　烤好的竹子就可以放上专门的制篙工具“三角猫”，三根木棍支撑起的架子，先去掉根和梢；用蔑刀把竹节打掉，在根部锯出四个角，然后用麻绳勒住根部，套上一个铜圈，最后在竹圈里砸进一铁制的篙头，用两个铆钉固定，整个过程不到5分钟，记者还没有来及发问，一个竹篙就好了。

　　这些步骤叫什么名字，邵建强师傅歪着头想了很长时间也说不全：“活是天天做，但是也没有人让我讲解过，一下子讲不出了。”只好请来了更老的竹篙师傅，也住在水北街的余通顺，老人是邵建强父亲一辈的，已经85岁，从12岁开始做竹篙。

　　“先是齐平，然后是筑菩萨、套箍、翘头、打眼铆钉。”余师傅说得很溜：“这里面筑菩萨最重要，一个篙好不好，就看锯出来的角好不好。”

　　余通顺也笑着说，自己当学徒的时候也不知道锯坏了多少竹子，才能像现在一样，一分钟之内就筑好菩萨。

　　毛竹行曾经很繁华

　　大运河杭州段最北端就是余杭的塘栖，从杭州开出驶往嘉兴、无锡的船，到这里正好8个小时，塘栖成为船家“打尖”的第一站，行话叫做“靠顺风”。40年代，是水北街竹行的最后繁华，“施万兴木行”“李永兴毛竹行”“沈永昌毛竹行”……在场的老街坊一个个说出当年毛竹行的名字。余通顺老人自己也开了一家毛竹铺就叫“余通顺毛竹行”，规模中等，有5个工人。

　　“上世纪40年代的时候，这里的繁华三四个乌镇都比不上。”在余通顺老人的回忆里，当年大运河边的水北街是条繁华的“竹子街”，他说：“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塘栖镇上有十几家的毛竹铺，水北街的毛竹铺就有三里路长。河里都是毛竹搭的台子，毛竹行里的原料还有成品都堆在这个台子上。”

　　邵建强补充形容说：竹台长得就像现在海上的石油勘探平台，方方正正的露天水上建筑，作用有点像现在的广告牌，谁家的平台大竹子多，就说明哪家的毛竹行大。

　　余通顺的毛竹行当年一天能卖出40多根竹篙，从早上6点开工一直到下午6点修工，到了晚上都熄灯了还有零星的船家来买竹篙。当年的毛竹铺子，不光做竹篙，竹篮子、芦苇棚、竹耙子、枇杷篮……生产生活用品几乎都离不开毛竹铺子。余通顺老人说：“那个时候生意好呀，单子接都接不完。”

　　场地、传人，邵建强的近忧远虑

　　“这个手艺到我这里恐怕就到头了！”邵建强一边埋头做着竹篙一边叹息着说。“这个活苦呀，一副棉线手套一个礼拜就磨坏了，手肯定要擦破，哪副手套不带点血就下岗？手和沙皮纸一样。现在哪个小青年愿意学这个。”邵建强的儿子今年读高三，几乎确定不会来接父亲的班。

　　才49岁的邵建强本来还想不到接班人的事情，“我父亲做到75岁，我至少也可以再做个15、20年的。”邵建强说。虽然不比从前的毛竹行，现在邵建强夫妻俩就卖竹篙和竹耙柄也可以养家糊口，生意也不错。但是近期水北街要改造，邵建强要搬家了。

　　“我这个铺子，就是活在运河边的。”不仅仅一排毛竹成了他的活招牌，竹篙的生产场地也是在水北街上完成的。“一个存毛竹的仓库，一个烤竹的工棚，至少要十几平方的房子，仓库得通风避雨防太阳。做竹篙也要场地，现在我就在街边做，做好了就往河边一放，省了场地。如果以后搬了公寓，我上哪里找仓库，找场地……”邵建强说不下去了。

　　在一旁的邻居萧雄冠老人说：“原来镇上几十家毛竹行就只剩邵建强一个人在做了，运河边的竹行风景也没有了，不知道到了秋天，邵建强还能不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