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克富、梁兴罗与作者一起再回现场,图为他俩在搜寻伤员们的车内物品
清晨,被救人员与救命恩人准备冒险出发走往成都。图为出发前,面向成都方向合影。自右至左依次为:李彦奇,陆林,陈佳,周吉,陈悟宪(记者),顺克富,梁兴罗,郭小东与小孩、母亲。李外面穿着物品包装袋,陆、周和记者穿着车椅背的布套
七、徒步11小时
大雨,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停歇。
鸟儿的叫声,告诉我们,5月14太阳可能要出来了。这是几天来第一次听到鸟鸣。
“你说,这鸟在叫什么?”我听着声音有些凄楚悲哀,问李彦奇。
“不好,快跑。”他模仿着说。
“不好,快跑。”我模仿着,“对,就是这个意思。”
一场突袭而至的大地震,造成了多少灾难啊。鸟儿是有灵性的,其鸣自然亦哀了……
不好,快跑;不好,快跑……我们一定要尽快出去!
很早,大家就起来了,开始出发准备。
天空高大了许多,阴霾全遁。
我们少量吃了点东西。留下一只多酥油饼,大半盒鸡蛋,放了些莴苣笋,还有萝卜,托王成多多照顾鞠、钱。我们保证:一定尽力找人来快速营救他们!
周吉没有鞋子,鞠博就将自己的鞋给了她。她往40多码的鞋内塞了些布,将鞋带系得紧紧的。到这时,她已经穿过至少3双别人的鞋了,除了王成的,还有陈佳的。
我找了2根塑料小绳,捆紧皮鞋,带了一只萝卜和拣来的一个破雨披。李彦奇还带了不少莴苣。
郭小东将小孩绑在背后。顺、梁兄弟带了莴苣等。他们的车子就留在了沙滩。
我们的告别仪式简单而庄重。大家面朝成都方向拍了合照,尤其是与3位救命兄弟合了影。握手,拥抱,有人甚至哭出了声,这是我们第一次有人哭泣流泪!
7点。我们大小10人,按计划准时出发。离开沙滩,走上公路下面的小道。
这时,往来行人大量增多。人们相互礼让,没一个抢道的。中华民族,在这危难时刻,表现出相当的默契,无言的互助。这一点,在此后我们的漫漫行程中,感受得愈加深刻。
我们走的总方向,与213国道一致。说路,其实也根本不像路,要么是泥石流,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要么是乱石堆,滑溜而锋利,有的地方大如小山。多处危难路段,下面是奔涌的岷江水,上面是摇摇欲坠的峭壁石,脚下是泥泞的沙石和不知多深的淤泥,轰隆隆的声音不时从或远或近的地方传来……
我们说定,危险路段,大家拉开距离,耳听山上,眼盯前头,余光留意滚石,不要惊慌,迅速通过。
首先开始过的这段,就在国道下的山脚边绕,上面几百米的山腰处,即是我们被压车下的地方。淤泥路早已被人踩得粘胶似的,走不了几步,我一只鞋便陷入其中,绑紧了的绳根本不起作用。我急忙退回来,从泥中抽出皮鞋迅速穿上,才跨出一步,另一鞋又陷入了,如此这般,狼狈不堪。但狼狈倒无所谓,就怕山上来滚石。
周吉鞋不合脚,自然比我更甚,老是要在淤泥中找鞋。行动太慢了,她管不了尖砂利石,干脆将鞋提在手上,赤起了脚……
前面没路了,看到只是一座石山。此处不能走,我们跟着右转,绕道往山上爬。上山没有路,而是山壁,坡度在75以上,估计斜高近千米。我提着个包,走在10人的前头,边爬边回过头来招呼大家:“快快,别停!”
由于爬的人多,山壁显得异常的滑。我们手脚并用,亦走亦爬,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你扶我,我托他,他拉她,自发地互助着,向着山上……
上得四五百米,早已是气喘不已。回头看看下面,双脚发怵,往上望望,公路还是高高在上,行人自公路下来,断断续续,婉蜒至我们来的方向,不见尽头。越往上越陡,连锋利的茅草也被抓得只剩少量的茬杆。一位女子想直一下身子,一看到下面,上身就往下仰,她急忙靠向山壁,顿时粘上了一身泥。大家知道,只能向山贴,不能向下摔,否则会连累一大串呀。周吉实在爬不动了,丢了一袋衣服,连折伞、新买的围巾也不要了,“我只要人上去就够了”。
终于,我上了公路,到了213国道。心似乎要跳出来似的,浑身湿透,皮鞋破了,包上也全是泥。更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小便失禁了,尽管量很少,根本不听大脑控制。回首望望远处车子被压的地方,喟然,怅然,释然……
待缓过气来,我想下去接同伴们,遇上李彦奇。“不去为好,人太多了,反而会影响下面的人上来。”他告诉我,3位姑娘有恩人们护着,不碍事。
再十多分钟,陈佳她们次第上来。看模样,都快瘫了。周吉的牛仔裤成了泥裤子,大腿以下粘满了泥浆。陈佳本就头颈有伤,全靠恩人连推带拉,“没有他们,根本上不来了”。
我赶紧给恩人们递水。稍事休整,开始继续向前。我掏出萝卜拗成3段,分给同伴,边走边吃。
“我们必须一鼓作气,今天一定要赶到都江堰,后面还有很长的路。”我提醒着大家。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只有到了都江堰,才可说有了安全感。我只不过是想要提起大家的精神,决不能让一个人中途垮下来。
归途中最难的一段闯过了。接下去的路多为下坡式,相对容易些了。周吉大概凉了,看到一位青年穿着件红色夹衣,就开口说“借”,那人二话没说,脱下就给了她。
8时12分,我们总算看到了路旁的房子。这是我们12日卧龙出来后,第一眼看到房子啊!
“我们正在向生的地方靠近”。我想作个纪念,拿起相机拍了起来。也正是巧合,周吉穿着红衣手挽一个高个男子的情景,也进入了我的镜头。
一路下来,归人越来越多。人多了,就不会迷途了。
人们相互打听着,说到大难不死,庆幸着,祝福着;说到路上砸坏的汽车、惨死的人,夷为平地的村镇废墟,又不胜唏嘘……
9时许,我们看到了警察,便急忙前去求援。有干部将陈佳、陆林叫上一辆车,往几公里外的镇政府赶去。她俩竟然来不及与我们招呼。
我们的人不能分开!为了争取会合,我们只能抄近路。不久,进入了一个村庄。宽阔的水泥路旁搭着一溜简易篷子,里面坐着一些小孩妇女。一位妇女告诉我,这里叫漩口镇油碾村,民房已大多遭毁,篷子是安置遭灾的村民的。
油碾村比较大,很平静,没见有忧愁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