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6月12日讯
一个对非洲大陆怀着浪漫期待的女人,当她走出非洲时,留下的却是与丈夫决裂、情人去世、经营种植园失败、孑然一身返回欧洲的回忆……这是电影《走出非洲》;
一群赶赴四川大地震灾区的抗震救灾人员,经历了一个月的生死不离的抗争后,当他们走出灾区时,留在他们记忆中的除了大灾难带来的震撼、对生命的感悟、对幸福的珍惜、对亲情的呵护之外,收获的是无比珍贵的心灵自救……这是真实上演的《走出地震》。
走出人:杭州市公安消防局副局长赵其良及其战友
周月状态:地震后遗症正在“稀释”中
周月收获:能在安全的环境中工作是最大的幸福
荣誉重要,
但平安更重要
“刚回来后的感受?”“开始那两天,几乎每天做噩梦。老是梦见遇难者的遗体被挖出来,或是我带去的战士失踪了,在救援时被压住了,这时候我都会大汗淋漓,惊醒过来。”赵其良,这个有着几十年救援经验的杭州市消防支队副支队长,一个铁打一样的汉子,在记者面前说这几句话时,脸上闪过一丝不安而焦虑的表情。虽然几秒钟后,他又恢复了一个指挥官的镇定。
能让见惯生死救援大场面的赵其良有这样的印象,只能说在他们的汶川大地震12天救援中,面对的惨烈和悲壮的画面实在是太多太多。“这次由我带队的杭州消防官兵共220人,我们是5月13日凌晨接到通知的,有很多干部、战士一个小时前还在家中睡觉,一个小时后就准备好了行装。我带的这些战士中,有很多还是新兵,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没告诉家人是什么任务。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就觉得肩上担子很重,我对自己说,执行完任务后,一定要把他们安安全全地带回来。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要对得起他们的亲人。”
赵其良皮肤黑黑的,中气很足,原来一个粗犷的男人也有这么细腻的感情。“现在这些战士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们将请杭州市第七医院的心理专家,和他们聊聊。还要多组织一些集体的文娱活动,让他们快乐一点,稀释掉一些回忆。”他用了“稀释”这个词。“前些天杭州发生了一起重大的车祸,救援队员中有从汶川大地震救援回来的战士,我真希望近段时间最好不要让刚从一线回来的战士去执行这样的任务,惨烈的画面会刺激他们的回忆,对他们也不要经常提起大地震救援时的场景。”
是什么让赵其良这么强调“稀释”?“因为当时战士看到的场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尤其是前三天,这些画面已深深刻入了他们的脑海里,让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5月14日凌晨,我们从中国银行绵阳分行的废墟中成功救出受困群众聂国权。一开始我们与聂国权对话,他说里面有三个人。我们以为里面有三个人活着,但后来战士爬进去靠近他时,他跟我们说,他身边的一个人被当场压死了,另一个人14日也死了。200多个战士轮流作战,用了7个半小时,把他成功救出时,我发现战士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的笑容,没有一个人抬头,相反脸上写满了凝重,有几个还落下了眼泪。他们都在想,如果能早一点,也许能让更多的人生还。5月16日,我们来到汉旺,惨不忍睹的一幕出现了。在汉旺小学,遇难的小学生遗体一具具放在空地上,几乎每具遗体都围着五六个悲痛欲绝的大人,而那些没人认领的遗体,很可能父母都已遇难。没有人能面对这样的场景,年轻的战士也一样,偷偷转过头抹眼泪。在接下来的救援中,我使劲地朝不顾一切没命一样执行救援任务的战士们喊‘注意安全’,如果他们有个意外,我将如何面对他们的父母。”
“荣誉对我们军人来说是重要的,但那一刻我觉得让这些勇敢的、可爱的战士在完成任务后,平安地回到家人身边,对我来说更重要。如果少一个人,我的一生将不得安宁。地震中遇难的是我的同胞,但我带去的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我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赵其良的眼睛红了。
“从地震灾区救援回来,最大的感受是,人能够在安全的环境中工作,就是最大的幸福。当然经历了这次救援任务后,我们越发觉得还需继续努力,提高业务能力,这样才能在今后的任务中更好地发挥作用。”说到“安全”和“幸福”这两个词语,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走出人:浙医二院副院长徐少文及其医疗队员
周月状态:回来后,对许多人说,私心杂念要少一点。
周月收获:责任、使命、荣誉、生命尊严,去了地震灾区以后,才彻底掂到了这些词的分量。
再有那么多私心杂念,那真是白活了
作为浙医二院副院长和浙江省赴四川抗震救灾卫生队二队的队长,徐少文带领了28个队员,从5月14日开始了15天惊心动魄的救护过程。亲赴前线的情景历历在目,这份经历让徐少文平常的场面话无空可钻。
“我们平时也没少开会,”徐院长对记者说,“什么责任、使命、荣誉、生命尊严这样的词汇天天都在说。不是说平时讲这些都是假的,但去了地震灾区以后,才彻底掂到了这些词的分量。那不是一句口号。说得白一点,我们冒着生命危险进去了,就该做点什么,灾区那么多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们看的。咱们不一定当英雄,但一定不能当狗熊!”
“一定不能当狗熊”的尊严感把全体医疗人员都变成了热血青年。徐院长对记者开玩笑说,灾区条件那么艰苦那么困难,可他作为领队却感到很“轻松”,“因为大家都自觉地抢活干,根本不用监督。回来以后我就跟他们说,你们平时都要跟在灾区那个样儿,我都不用管你们了。”
“其实这是很自然的,看到那里的环境,和灾民们在那种环境下的表现,我们还能有什么想法?”徐院长对江油的一对兄妹印象深刻。因为食物和水贫乏,当地的灾民经常会给医疗队和志愿者提供帮助,这让医疗队的成员非常感激,又无以为报。有一天一名队员塞给一个2岁的女孩一块饼干,小姑娘死死拽着饼干如获至宝,可她4岁的哥哥却一定要把饼干还给医护人员,还教育他的妹妹:“人家是来救我们的,是恩人,不能吃他们的东西!”
“回来后我的队员们都在讲,私心杂念少了很多,看到那些那么懂事的孩子,我们再有那么多想法,那真是白活了!”
走出人:志愿者任伟
周月状态:拼命地抱女儿,觉得从前抱她太少了。
周月收获:只有亲人才是最应在乎的。
生什么气呢?活着多好
地震发生后的第6天,他赶到绵阳市,在南坝镇救灾指挥部当志愿者,负责医疗救护,直至5月28日才返回杭州。任伟在四川绵阳市南坝镇救灾指挥部当志愿者的日子里,当过兵、有医疗知识、性情沉稳的任伟被一大帮的自发前往的民间志愿者们称作“任队”。回到杭州之后,“任队”仍在后方做一些募齐和统筹资源的事。“七八月份,我们正在计划一个募集活动,募集中科院、上海医科大学等心理系的学生志愿者,一起再去那边,做一个相对长期的心理援助。”
任伟在家里上班,他去年新开的家政公司渐渐步入正规,所以他有比较多的时间去做一些联系的工作。任伟说:“那些幸存者的眼睛天天在眼前晃,忘不掉了。”
任伟说,在南坝当志愿医疗队员的那些天,他们天天挨个搜帐蓬去找需要帮助的对像。“他们潜意识里抗拒这个事实,他们的眼睛睁着,但什么都没有,都是一样没有内容。”任伟懂医,有很好的心理调适的能力,但依然无法拂开在南坝做志愿者的那些日子里,那盘旋在心里的情绪。
回到杭州的那天,任伟看到妻子和两岁女儿的笑脸,觉得好像做梦一样。“我拼命地抱女儿,觉得从前抱她太少了。”
“我只觉得我比以前变得耐心,以前每天心里很多事情盘旋着,根本放不下心去陪家人,现在觉得,只有亲人才是最在乎的。一些以前会发脾气的小事,现在就是笑笑,生什么气呢?活着多好啊……”
走出人:志愿者章松
周月状态:变得淡然、坦然、了然
周月收获: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只要尽力了就好。
少给自己的生命留下遗憾
大地震发生后,我于5月17日出发赶往地震灾区,到5月28日凌晨动身回杭,我在四川灾区度过了10余天。
我感到自己从灾区回来后,变得淡然、坦然、了然了。看看灾区的人们,他们都惨到那样了,脸上还能露出笑容,还能保持四川人特有的幽默感。我生活在没有生命之虞的环境之下,还有什么值得天天纠结于心、放不下的呢?
地震来了,房子一瞬间就塌了,生命太脆弱,也太可贵了。真的不要浪费生命了,珍惜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分钟,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在我去灾区的这段时间里,有人在杭州传我的谣言。听到这种事,以前我会义愤填膺,现在就是一笑置之,没有必要去解释。因为我相信,与费口舌辩解相比,我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一次我去灾区,经历了这样一段的人生洗礼,我待人接物都发生了变化。以前我一直是爱憎分明的,看不顺眼的就批评别人,有时候会搞得火药味十足。经过这一次,我逐渐学会了与人为善,更多耐心、更多包容,对别人要求高的同时,对自己的要求会更高。因为在灾区救人时,很多时候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死去而束手无策,比自己死了还难受。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只要尽力了就好。另外,我会多花一些时间来陪父母、妻儿,少给自己的生命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