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斌拍摄的《手握手》
王绍斌在灾区
浙江在线07月01日讯
尽管早已回到了杭州,但是每当王绍斌回忆起在汶川的那段日子时,仍然唏嘘不已。王绍斌是驻杭空军某部军官,汶川大地震发生后,他请了休假,自费赶往灾区。5月18日,他搭乘冲锋舟从紫坪铺出发到汶川铝厂一带,再步行十几公里进入映秀,靠着20块压缩饼干、从成都带上的一壶水以及一件军用雨衣,在灾区呆了整整7天,拍下了上万张照片。
王绍斌,浙江江山人,30岁,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贡献奖”获得者。这次大地震中,他成了最早进入重灾区映秀的摄影师之一。他的摄影集《亲历汶川七昼夜》即将出版。
为了再看孩子一眼,家长拼命磕头
5月20日凌晨,王绍斌再一次被冻醒后再也睡不着了,他起身喝了口水,背上行李就往映秀小学走去。那里,救援还在继续,许多家长还守候着想见孩子最后一面,这两天,无数感人的场面都化成了王绍斌镜头里的图像。
清冷的大街上,两边都是废墟,寂静无声。王绍斌突然看到一处倒塌的建筑旁,几位武警战士一丝不苟地守候着,原来此地是某银行的金库,存有大量的现金,先期到达的救援部队专门留了一个班,日夜看守。出于同为军人的亲切感,王绍斌上前与他们攀谈。这时,几位在旁边废墟边搜寻的武警叫了起来:“快看,下面有人!”
王绍斌马上跑了过去,眼前的场景让他惊呆了:废墟中,那是一双紧握在一起的手。手的主人显然已失去了生命,但那握着小手的大手,如此之紧,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含着泪,王绍斌按下了相机的快门。到灾区几天,见了无数生离死别的场景,却没有一刻让王绍斌如此震撼。救援人员挖开了废墟,一对母女的遗体展示在大家面前。可以推想出,地震来临时,母亲抱着才两三岁的女儿,冲出了家门,然而在楼梯时,房子塌了下来。女儿甩到了一边,这时,母亲只能用一只手,紧紧紧紧地拉住了女儿的小手……
灾区人民是坚强的,哪一家听到大人遇难的消息,他们不哭,但是,那些孩子,永远是父母最大的牵挂啊。王绍斌告诉我们,在映秀小学,那些父母手里拿着从废墟中挖出来孩子最爱穿的衣服,或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苹果香蕉之类孩子最爱吃的水果,冒着余震的危险和衣食无着的境况,每天痴痴地守候在那里。一个孩子被刨出来了,所有家长都冲上去辨认。按照规定,孩子被挖出后要统一安葬,家长们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救援人员就要装袋,家长们冲上去往袋中放着水果和衣服,为了再看一眼孩子,几位母亲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每天拍摄下来,王绍斌的相机上,都满是泪痕。
解放军叔叔的饭,真香
5月23日中午,王绍斌准备撤出映秀。在镇外满目疮痍的大山旁,正在赶路的他突然听到旁边的山民大喊:“快看,有人被救出来了。”
循声望去,在已经全部被碎石覆盖的山上,几个小小的人影出现了,王绍斌拿出长焦一扫,是4名军人抬着1位伤员,艰难地往下爬。山石簌簌地往下掉,一位军人为了避免摔跤,索性坐在了地上,将伤员抱在怀里,把自己当滑梯往下溜。几十分钟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山下。
这是先期到达映秀镇的一支部队派出向四周村庄搜寻的“敢死队”。4名战士带着简单的一点食品,翻山越岭。在山另一头的村庄,他们发现了一名双腿骨折的伤员,山村里没有必要的医疗条件,战士们决定背着他走出大山。仅仅5公里直线距离的路,他们整整跋涉了35个小时!这35个小时,战士们没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他们在根本没有路的地方,硬生生走出了一条路!
这支小小的队伍到了山下,村民们轰动了。一位中年妇女拿着一瓶水给战士,但战士们说部队里有纪律,不能喝一口灾区群众的水。这位妇女流着泪,拉住战士,硬把水送到了他嘴边……
此时此刻的王绍斌,胸中腾起同为军人的自豪感,他语无伦次地嚷着“太伟大了,了不起”之类的话,拍下了这组军民鱼水之情的一刻。
从映秀返回都江堰,救助站里,王绍斌看到了这样一幕:一位才四五岁的孩子,蹲在地上,两盒方便面垒起来的小台子上摆了一盒米饭,没有菜,一点辣酱拌着,孩子吃得很香。
这是一个在地震中失去了父亲的家庭,母亲站在一边,神情悲凉。那两盒方便面是救助站发的食品,但是孩子显然吃不惯,他嚷着,“妈妈,我饿,我要吃饭。”一位解放军战士看到了,于是拿来了一盒本来自己吃的饭。
王绍斌拍下了这张照片,却没有去问这个孩子姓甚名啥,他不想打扰孩子香甜的午餐。
回到杭州后,他的两个朋友看到了照片,问他,可不可以收养?王绍斌问他们,你们家里有这么好吃的辣酱吗?
178小时,他挺过来了!
马元江,汶川电站职工,在废墟下顽强生存了178个小时。在救援的最后阶段,王绍斌一直守在边上,用镜头记录下了救援的全过程。
那是5月19日的下午,离地震发生已过去整整7天,废墟下生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王绍斌经过发电站的时候,发现许多人围在那里,人声鼎沸,一打听原来是发现了生存者。现场被完全封锁了,王绍斌和围观群众一起,焦急地守候在一边。一位志愿者始终跪在地上,为马元江默默祈祷。
救援过程非常缓慢,不断地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周围的人却越聚越多。到了半夜,已经有两三百人聚集在这里。凌晨1点左右,救援人员终于将马元江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欢呼声、掌声响成一片……
这时候,王绍斌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关掉了闪光灯,拼命地揿动快门,照片的曝光虽然不足,却是那么真实,那么生动。
王绍斌说,地震后,一位老奶奶每天都到映秀小学呼唤着孙子的名字,希望听到一点点微弱的回应。在马元江获救后的第二天,这位奶奶呼喊孙子的声音特别大,她说,既然现在还有人获救,那么,我的孙子也许也还活着。
四川,融入了我的生命
王绍斌
在灾区的这些天,我每一天都在感动,也每一天都在惋惜。一个个生命离去,不是谁说一说就能过去的,那是心灵的震撼!在灾区的七天七夜,陆续收到朋友的短信,问我在灾区的情况,我说我很好,因为活着。其实,这七天七夜我没吃、没喝、没地方住,没洗过脸,没刷过牙,没换过衣袜,也没刮过胡子,甚至没有大便,因为没吃过什么食物。
当我要离开汶川映秀迈向归途时,一位叫杨世香的妇女向我展示了她的家乡风光﹑全家福﹑新建房等照片。可惜,这个美景只能永远在这位妇女含泪的叙述之中,留在破灭的记忆里。汶川、北川、青川……这些地名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回程时从万米高空俯瞰震区大地,我在心里高呼:我们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