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连诚

　　“政府说话不能不算数，那明明是印在红头文件上的。”

　　今年49岁的浙江长兴人姜大成，坚定地相信这一点。他还坚信：自己应该得到江苏沭阳县政府的400万元奖金。

　　按照《沭阳县招商引资项目引进人奖励办法》，姜大成帮助引进一笔超4亿元的投资，按照1%的奖励比例，应该得到400万元。但实际上，姜大成只拿到了30万元。

　　400万元和30万元，整整相差370万元。为了370万元，姜大成到处奔波，甚至诉诸法院，但最终，法院只作出了再给他20万元奖金的判决。

　　姜大成认为，自己不是50万元就能打发的。虽然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已经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了他的上诉请求，但他始终坚持：自己应得400万元。

　　政府许下美妙承诺

　　2003年，跟姜大成熟识的沭阳县招商局局长杨金国，找到了在沭阳开有色金属厂的姜大成，请他帮忙招商引资。

　　2004年4月，姜大成偶然获知他在老家的同学张天任正在酝酿大规模的投资计划，于是把这一消息告诉杨金国。杨金国一听很高兴：张天任的浙江天能集团是以制造电动车动力电池为主业的大型集团，投资项目都是数亿元甚至十亿元级别的。于是，他让姜大成努力把天能公司引来沭阳。

　　一天，杨金国和沭阳县周副县长一起过来找他，还带来了一份红头文件。这份红头文件就是姜大成口中的“奖励办法”。周副县长说，按照奖励办法，固定资产投入5000万元以上的，将奖励引进人1%。也就是说，要是拿来1亿元投资，就能奖励100万元。像姜大成这种非沭阳人士，还可以授予本人“沭阳县荣誉公民”或“沭阳县贵宾”称号。

　　得到红头文件的承诺，姜大成分外用心。他多次前往浙江长兴找张天任，极力推荐沭阳县，还多方邀请张天任的同学、同乡当说客，动员张天任到沭阳投资。在双方有了合作意向后，姜大成陪同天能集团的高管到沭阳实地考察，还多次带领沭阳县的相关领导和工作人员去浙江洽谈合作项目。

　　另一方面，姜大成对沭阳政府的承诺并不放心，他觉得应该签一份合同。为此，姜大成咨询了一些法律界人士。但他得到的答复是，这一奖励办法就相当于对不特定人发出的要约邀请，只要将项目引进到沭阳，即是对沭阳发出的要约，而沭阳县政府同意该项目的引进开办就表示同意按照奖励办法兑现奖励承诺，双方就有了奖励合同的法律关系，所以根本没必要签合同。

　　2005年3月9日，沭阳县和浙江天能集团达成投资意向书，浙江天能集团的投资项目分三期进行，预定固定资产投资超过10亿元，首期固定资产投资不低于两亿元。随后，双方很快签订了正式的投资协议，并开始了项目的动工建设。

　　2005年4月26日，姜大成被授予“沭阳县荣誉公民”称号。

　　政府只奖了30万元

　　但成了“荣誉公民”的姜大成却没能“名利双收”。分到他头上的奖金数额，和他的预期相差甚远。

　　2006年2月4日，沭阳县政府因天能集团项目奖励给沭阳县招商局60万

　　元，沭阳县招商局通知姜大成前去领钱。

　　6月28日，姜大成兴冲冲地跑到招商局，却发现他的奖金只有18万元。他极不情愿地在领取表上签了字，但注明“此款为本人暂领”。他有点沮丧，“首期60万元都应该奖给我才对，没想到才区区18万元”。

　　双方的争议由此而起。2007年9月5日和2008年2月15日，沭阳县招商局又因天能集团的项目分别获得了46.2万元(含另一项目奖励)和32万元的奖励。2007年9月5日，姜大成领走了12万元，他再一次写上了“此款为本人暂领”。

　　前后加起来的30万元，就是姜大成因天能集团项目而从沭阳县政府获得的所有奖励。

　　“差距太大了，浙江天能集团在沭阳的固定资产投资很快就超过了4亿元，我实际应当获得的奖励是400万元才对。”姜大成说。

　　把政府告上法庭

　　由于跟沭阳县政府方面的交涉没有产生作用，姜大成最终把沭阳县政府告上法庭。

　　2008年12月22日，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立案受理。2009年3月10日，案子公开开庭审理。原被告双方庭审争议的焦点是：姜大成是否为浙江天能集团沭阳项目的引进人？被授予“沭阳县荣誉公民”称号是否意味着姜大成作为项目引进人的身份被肯定？天能集团的沭阳项目固定资产投资有多少？

　　法庭上，时任沭阳县委副书记的唐宏强和一个律师共同担任了沭阳县政府的委托代理人。他们辩称，姜大成不是项目引进人，只是在天能集团投资沭阳过程中参与了一些商务应酬活动，起到了陪同作用。浙江天能集团之所以前来投资，是因为沭阳县招商局和沭阳县政府努力的结果。天能集团是受沭阳良好的投资环境和优厚的优惠政策影响，才作出了投资决定。

　　对授予姜大成“沭阳县荣誉公民”称号的行为，被告辩称，沭阳历来重视前来投资的客商，给予姜大成这一称号是尊重，实际上，这个荣誉和奖励远远超过了姜大成在天能集团投资沭阳过程中应得的回报。但姜大成认为，根据相关奖励办法，沭阳县政府授予这个称号，就是证实了自己的“引资人”身份。

　　姜大成还说，在这一过程中，他做了大量的工作，“那两年，我抛下自己的生意不顾，在浙江长兴和沭阳两边跑了多少趟？动员了多少同乡同学做工作？沭阳方面和浙江天能集团好几次都谈不拢了，我在中间又做了多少沟通协调的工作？”

　　一审判决后再获20万元

　　在姜大成提供的证人证言中，最关键的一份来自曾担任浙江天能集团总经理秘书科长一职的高光新。高光新说：“原告在浙江天能投资沭阳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通过他的介绍我们知道沭阳，了解沭阳，才有到沭阳投资的意向。”

　　然而，被告却出具了一份浙江天能集团的情况说明。这份说明的内容是：“2004年9月，沭阳县招商局原局长杨金国一行来我公司，进一步洽谈相关事宜，至此时，姜大成才作为随行人员陪同……姜大成在天能落户沭阳的过程中，仅参与了一些商务应酬活动，就实质而言，其仅起到了陪同作用。”

　　对于这份证据，姜大成和他的代理律师王达表达了强烈不满。王达认为，这份证据是以单位的名义出的，单位无感知、记忆和陈述能力，不能作为证人，没有法律效力。同时，天能集团已经在沭阳投资办厂，跟被告沭阳县政府存在利害关系，欠缺证明效力。

　　法院在审理后确认，浙江天能集团在沭阳的固定资产投资额达到4亿元。

　　2009年8月13日，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下达一审判决书。判决书说明，《沭阳县招商引资项目引进人奖励办法》规定“招商引资是指个人或组织通过各种合法途径将县外资金引入沭阳县境内(形成固定资产)用于经济社会发展的经济活动”，“从县外为沭阳经济发展引入资金或实物者均属奖励对象”，同时规定了奖励标准，“但对什么是项目引进人以及项目引进人身份如何确定未作规定”。

　　一审法官认为，姜大成在浙江天能集团投资沭阳过程中，及时提供信息，协助联络，为天能江苏公司落户沭阳作出了重要贡献，沭阳县政府应当给予一定的奖励，但姜大成主张天能江苏公司项目系由个人引进，并要求根据项目投资额享受全部奖励款证据不足。

　　判决书最后载明：“本院酌定被告再付给原告现金奖励20万元。”

　　二审维持原判

　　对于这一判决，姜大成觉得莫名其妙：“既然不支持我的诉讼请求，为什么又要多奖给我20万元？这20万元的依据是什么？如果我不是项目引进人，就一点奖励都不应该给我，如果我是，就应该给足额，给这20万元是为了打发我吗？”

　　他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江苏省高院。2010年2月9日，江苏省高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江苏省高院出具的判决书认定，“姜大成在项目引进过程中起到了提供信息、陪同考察的作用，应获得一定的奖励”。但判决书同时载明，《沭阳县招商引资项目引进人奖励办法》第8条规定，“项目引进人属非财政供养人员或单位的，无招商成本的奖金直接发给其本人或单位”。江苏省高院认为，这条规定含有给予项目引进人的奖金中应扣除招商成本的含义。案子中，沭阳县的招商成本表现在天能公司来沭阳考察时的招待会、沭阳给予天能公司的多种优惠政策等，这些招商成本“应在奖励给项目引进人的奖金中扣除”。据此，江苏省高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决。

　　经历了两次庭审，姜大成虽然又获得20万元，但他需承担的案件审理费用共计68500元，再加上律师费、差旅费等成本，反而赔了钱。这几年，他纠缠于讨回自己的奖金，无暇打理生意，还欠下了20多万元的债务。

　　“沭阳县政府理应遵循诚实信用的原则对我进行奖励，没想到事情做完了，却翻脸不认账了。”姜大成说，“如果是这样，政府的公信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