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和亲情 这道选择题太残酷
浙江在线08月20日讯 13年前,陈玲丹被养父抱养回来后,因为没有及时登记户口,当了13年“黑户”(详见昨日相关报道)。没有户口,就意味着没有身份证,不能上高中大学,不能结婚生子,不能坐火车飞机出远门……
害怕又焦虑的陈玲丹,通过QQ向本报发出了求助。
在本报记者的陪同下,父女俩前往温岭市办证中心民政窗口寻求解决办法。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道户口和亲情的选择题。
一个曲折煎熬的上午
陈玲丹父女一夜没睡好,上午8点半就到了温岭市办证中心,比记者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
但是,他们并没有等到期待已久的好消息。民政窗口的工作人员翻阅了所有资料后,告诉陈正连,他和陈玲丹之间只相差35周岁,而按照《收养法》规定,应当相差40周岁以上。
那怎么才能给女儿办上户口?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陈玲丹送入福利院,但一旦超过14周岁,福利院就不再接收了。而陈玲丹只差3个月就到14周岁了。
听到这里,陈正连有些发懵,隔了好一会才轻声问,“还有不送福利院也能上户口的办法吗?”
“或者等孩子满14周岁以后,可以在公证处办个事实抚养的公证,然后去派出所上户口。”工作人员的话似乎让陈正连抓住了救命稻草。
但从派出所反馈回来的消息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按规定,只有拿收养证才能上户口,事实抚养的公证不能作为上户口的证明。”
陈正连“哦”了两声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又电话咨询婚姻登记处,能否为陈正连和陈川贞办理结婚登记。“按《婚姻法》规定,智力残疾是可以办理婚姻登记的,但要能表达自己的意愿。”
陈正连摇摇手说,陈川贞虽然能够操持家务,带大孩子,但是口齿不清,外人根本听不情楚她在说什么。
这可怎么办呢?还有其他办法吗?陈正连垂下头,一根接一根地抽起闷烟,陈玲丹在一旁用草帽为父亲扇着风。
“要是阿丹去了福利院,我能每周去看她吗?”呆坐了会后,陈正连转头问我。“当然可以了。”听到我的回答,他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在办证中心人来人往的热闹中,父女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顿各怀心事的午餐
从办证中心出来,已经是中午11点。我们在附近找了家小饭店,解决午饭。
陈玲丹打望着四周,有些兴奋,“我从来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吃过饭。”
换了个环境,陈正连的心情也好了些,主动聊起了户口问题。“如果真的只有送福利院才有户口,那就送嘛。只要孩子好,我就高兴!”
但一瓶劲酒下肚后,陈正连的话多了起来。“有孩子,家里多热闹啊。别的不说,每天吃饭,阿丹都会摆好碗筷,喊爸爸吃饭了。这要送她去福利院,心里舍不得啊。”
陈玲丹并没有接爸爸的话,低头大口扒着饭。
陈正连啜了口酒,似乎对他先前说的话有些后悔,“这事儿太大,我得回家找她爷爷奶奶大伯,再合计合计。”
这时,门外走进来两对夫妻,分别带着孩子,坐到了我们的隔壁桌。孩子约摸10岁左右,围着父母玩闹。他们的嬉笑声引得陈玲丹频频侧头,神情既羡慕又有些心事重重。
饭后,陈正连起身去了洗手间。陈玲丹望向我,语气担忧。“姐姐,你说要是爸爸不同意让我去福利院,我该怎么办?”还没有等我回答,她就自己接着话头说,“我舍不得他们,可又好想有个户口啊。”
这一顿饭,父女俩各怀心事,互相几乎没有说过话。
一次五味杂陈的家庭会议
下午1点,我们赶回岁坊村。 “户口又没办下来。”经过陈玲丹大伯家时,陈正连朝着院子里正在收拾东西的哥哥低声说了一句。
大伯似乎并不意外,低头“哦”了一声。但听到“孩子要送去福利院”时,他猛地抬起头,声音也高了八度,“我们家的孩子,为什么要送走?”
一旁的大伯母和姨妈也闻声过来,几个人围坐一圈,听陈玲丹转述上午的经历。
听到父女两个的年龄差因为不到40周岁而不能办收养时,大伯语气急切地插话问,“我今年59岁,能不能由我出面收养你?”
“可你已经有我哥了。”陈玲丹的一句话,让一家人刚点亮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就在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的时候,82岁的爷爷和79岁的奶奶也颤颤巍巍地走进门来。
爷爷听说孙女要走,急得满脸通红,嚷着“我们都养了14年了,这是要抢人啊!”奶奶则抹起眼泪,“为了养这孩子,我还去砖窑厂搬砖挣钱。吃了多少苦才养大啊,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得住在福利院,但是周末假期会回家来的。”陈玲丹想安慰爷爷,可爷爷把脖子一梗,“我看不好说,万一不让你回来呢?”
冷静下来后的爷爷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走了,我们这么多年不是白养了吗?万一你以后不赡养爹妈怎么办?”陈玲丹立刻表态,“不会的。我大学毕业就回家。”
可爷爷还是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阿丹,要不你别去福利院了。不读高中就不读高中嘛,至少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
“阿丹成绩这么好,不培养她上大学,太对不起孩子了。”大伯母并不同意爷爷的意见,“而且没有户口,她不能工作不能结婚,不就成废人了吗?”这句话让爷爷沉默了下来。
一直在一旁低头乖顺听长辈讲话的陈玲丹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紧接着落了下来。陈正连抿紧了嘴唇,背过身去。女眷们也开始抹眼泪,小院里的气氛伤感凝重起来。
最后,爷爷站起来主持了局面。“先这样吧。把孙子叫回来,让他把程序问明白了,我们再开一次。”
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当晚9点,陈玲丹又给我接连发来好几条手机QQ消息。
“姐姐,我睡不着,好难过。刚刚爸爸妈妈都哭了,他们舍不得我走,担心我在福利院里吃不好,衣服没人洗。我也哭了,他们真的对我很好,我不想离开他们。”
“难道必须只能在户口和父母间选择,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们只想一家人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
“姐姐,求求你,帮帮我们。”
当户口和亲情成为只能二选一的答案,面对这样一道选择题的一家人,是如此的无助和心碎。
对陈正连和妻子来说,这是他们宝贝了10多年的女儿。让孩子入户福利院,不只是让女儿离开他们的生活,更是切断了他们本该有的法律上的牵系。
而对陈玲丹来说,尽管这个家没有给她带来丰足的物质生活,但是却给了她10多年来父母的关爱和呵护,这是一个让她安心的地方。而为了户口,离开家庭,入住福利院,和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生活在一起,相当于又一次让她去面对自己是个弃婴的事实,这是多么残酷的二次伤害。
“陈玲丹”们该如何在法理面前寻求到最人性的解决之道?本报记者将继续关注这家人的命运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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