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8月25日讯 (钱江晚报首席记者 肖菁 实习生 沈听雨)村道边，沟渠里，有一具女尸，系颈部被勒窒息而死。法医发现，村道在修，怎么女尸身上衣服上都没沾到黄沙水泥？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再细查，在女人的指甲缝里找到一根细微的毛发，经检验，确认是兔毛。正是这根兔毛，将凶案第一现场指向了3公里外的一个长毛兔养殖场。

　　这不是我今天要讲述的案件，我只想通过“兔毛”来告诉你，在司法鉴定学中，有一个很重要很有意思的门类——“微量物证”鉴定。

　　微量物证是指能够证明犯罪的微小的物质材料或痕迹。通过微量物证的鉴定，可确定其来源，显现作案过程及罪犯特征，为侦查破案提供证据。

　　正因为其细微，故经验不够丰富的技侦人员在勘验现场时容易忽略，有时就很难揭开案件的真相，而凶手在作案时则一定会留下，说到底，犯案与侦破，本身就是一场博弈。今天我要讲的是一起离奇的“大摆钟杀人案”。

　　年轻漂亮的钟表匠老婆

　　突然死在自家床上

　　浙江某偏远山村。村落不大，这里的两三百户人家简单生活基本自给。比如，村里有化肥种苗站、杂货铺、裁缝店，还有个钟表铺。

　　经营钟表铺的是钟表匠和他年轻漂亮的老婆，二十出头，还没生娃。

　　那天中午，公安接警，钟表匠的老婆死了。

　　普通的农居房，外间是铺子，小小的柜台，陈列着表盘、表带、纽扣电池等各种配件，还有几个成品电子表。柜台后头竖着几个大摆钟，都是附近村民送修的，看上去有些年份。钟表匠的座位窝在柜台一隅，镊子、放大镜、眼镜都搁在那里。

　　内室是房间。钟表匠的女人躺在床上，手脚自然摊开，乍一看，像睡着。

　　女人身上没有外伤

　　脚踝上一小块皮肤有点异样

　　这个案子是现为“杭州华硕司法鉴定所”机构负责人徐长苗在公安任职时的亲历。【杭州华硕司法鉴定机构，由国际知名刑事技术鉴识专家、东方神探李昌钰博士担任总顾问。目前已建立有：法医病理、毒物、临床、法医物证、微量物证、痕迹等专业及检测的实验室。】

　　最早发现的村民说，村中小店中午都会关门午歇，下午再陆续开门。而那天下午钟表铺一直没开门。村民叫着钟表匠和他老婆的名字大喇喇地推门来看，喊了半晌发现不对劲。

　　钟表匠也不见了。有村民说，不对不对，我的大钟他修好了中午还特意送上门。

　　女人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诸如眼睑出血、面色绀紫等窒息体征。

　　是他杀，还是突发疾病？村民说，20来岁的女人，火爆脾气大嗓门，没听说过有毛病。

　　法医继续查看尸体，咦，左脚踝这小块皮肤怎么有点硬，面积大约一角硬币大小，与周边皮肤相比，颜色灰白，还带有一点不起眼的焦痂。法医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眼神交流了大家共有的怀疑。

　　皮肤经鉴定后发现被电击过

　　而且留有大量铜离子

　　【微量物证，“微量”是从化学中的“微量分析”衍生而来，分析会精密到分子级。微量物证鉴定的对象很多样，包括纤维、涂料、油脂、金属等工业制品；泥土、煤炭、矿物、木屑等自然非生物；还有毛发、微生物、花粉、苔藓等动植物；甚至包括废水废气。举个例子，开枪者手上和衣服上一般都会留下钡和锑两种微量物质，被称为“枪击残留物”(GSR)。

　　法国犯罪学家埃德蒙·罗卡德提出过一个著名的“罗卡德交换法则”，在嫌疑人和犯罪现场或其受害人之间总是存在物理证据的交流，尽管这些证据可能很细微，很难侦查到。】

　　回过头来说此案。女人的皮肤被切下来鉴定，一块异样的皮肤，一块周边正常皮肤。

　　鉴定过程要用到各种精密仪器检测。

　　⑴两块皮肤首先被干燥，然后将其分别黏贴在双面碳导电胶带上，制作成检材。

　　⑵由于皮肤不导电，又通过离子溅射仪对它进行喷金，这是为了让其在检测时表面导电形成反射。

　　⑶两份检材最后被放进“扫描电镜能谱一体机”中进行扫描观测。

　　电子显微镜最大能放到十余万倍。在电镜下，两块皮肤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正常的皮肤纹理细腻，表面结构完整。而那块异常皮肤表面出现碳化及不规则蜂窝状。(图左、图右)

　　同时，能谱图显示，异常皮肤表面留有大量铜离子。而正常皮肤表面则没有。

　　这是典型的电流斑皮肤。说通俗点，这个位置被电击过。而且在电击过程中，有铜离子转移到了皮肤上。但是，铜物质来自哪里呢？

　　再看解剖发现。女人的心脏组织病理学也出现异常。心肌纤维波浪改变，细胞核拉长、极化，而且拉长的细胞呈现同一走向。意想不到的凶器

　　竟然是……

　　在排除了其他疾病引发猝死的可能性之后，上面的这些发现已经非常明显地揭示了女人的死因。

　　主任法医师徐长苗分析：皮肤纹理的改变是因为电流通过使得皮肤细胞形态发生改变，皮肤表面碳化。同时，电流在人体内形成回路，在通过心脏时，强刺激作用使得心肌细胞核呈极化状变，细胞排列呈现的同一走向就是电流的走向。所以，女人系电击致死。

　　这一边，警方终于找到了钟表匠，钟表匠一落座就说：她是我杀的。

　　女人漂亮外向，钟表匠内向木讷，夫妻感情并不好。女人脾气大嗓门大，数落起钟表匠来就像训儿子，邻里皆知，钟表匠觉得在这个小村庄里自己活得忒窝囊，内心的厌恶和愤恨与日俱增。

　　那天中午他看到女人睡得那么沉。他从店里村民送修的大摆钟上拆下了大齿轮，一个套在女人左脚踝上，一个套在右手上，然后拉了电线拆了绝缘胶布，分别缠绕在两个齿轮上，形成电流回路，电线的另一头又接上了电源插孔。

　　女人甚至没有发出哼哼声，就没了呼吸。这时钟表匠后悔了，他强按着内心的恐惧把齿轮装回大摆钟，修好了钟，又特意把钟送回村民家中。本想没了凶器，警方就不会怀疑到他，但是一想到那个家，再也没了她咋咋呼呼的声音，自己突然就再也无法迈进了。

　　交代的时候，钟表匠捶胸顿足痛不欲生。村民们听闻后也抹眼泪，夫妻之间的那点事怎么就动杀机呢，好好的一个家，糊涂啊。

　　老底子的大摆钟是真东西，内里全是铜件，包括纯铜的齿轮。钟表匠想到了铜齿轮具有良好的导电性，而在电流传输过程中，根据罗卡德法则，物理证据发生了交换，齿轮上的铜离子转移到了女人皮肤上。

　　(感谢杭州市司法局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