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似乎连老天也在为生命的逝去而悲伤。

　　位于杭州半山的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城北院区（杭州市老年病医院），住着200多位重病卧床的老人。他们有的昏迷不醒，靠仪器设备维持生命；有的无法动弹，每餐输入的是营养液。他们与他们的家人心里都很清楚，这里可能就是生命的“最后一站”。

　　然而，当记者走进这个靠近生命终点的地方，感受到的却不是冰冷与孤独，而是满满的爱与温暖。

　　孩提时的约定

　　他们用一辈子来坚守

　　“老奶奶，老爷爷来看你了，你有想我吗？”4月3日上午9点多，一楼普通病房走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病房里的医生、护士、护工，甚至其他病人家属都知道，这是扈爷爷来了。这位医院里无人不知的扈爷爷，他与老伴间甜蜜如初恋般的感情让人唏嘘动容。

　　扈爷爷的全名叫扈存保，今年86岁，他的老伴叫黄寿英，比他小1岁。黄奶奶住在杭老院的近7年时间里，扈爷爷每天一早就出门，挤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赶到医院，为老伴擦身、换衣，然后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聊些她爱听的东西。

　　“那时候我9岁，你8岁，我们订下了娃娃亲，到现在你85岁，我86岁，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一辈子。老奶奶，我们手拉手，做朋友，一起走到九十九。”

　　黄奶奶中风后已失去语言能力，但并没有因此阻碍他们的交流。每次扈爷爷说到这些的时候，她全身唯一能使劲的左手就会抓紧他的手，并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老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她8岁那年就跟他订下的一辈子的约定。

　　而为了遵守这个约定，扈爷爷费尽心思。17年前，黄奶奶第一次中风，落下腿脚不便的问题，他就主动承担了所有家务；13年前，她第二次中风，医院里都是他跑进跑出在照顾；直到6年多前，她第三次中风躺倒，不能吃饭也不能说话，他就每天风雨无阻跑医院陪她。

　　而除了日常的照料之外，扈爷爷每天雷打不动到医院还必做的一件事，就是亲吻他的老伴。虽然那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亲吻，只能算是脸贴脸的亲密举动而已，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黄奶奶脸上就会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又害羞又喜欢，像个初恋的小姑娘一般。

　　病房里的医生到现在还记得，刚入院的时候，黄奶奶的情绪很不好，每天都在床上大哭，扈爷爷就想尽办法安慰她。“我帮你管好家里人，你放心。”“胆子大，不要怕，我们奶奶兜里有三卡，老年卡、医保卡，奶奶还有工资卡。”“老奶奶你不要愁，你的身边有老头。”就用这些自编自唱的段子，愣是让黄奶奶破涕为笑。

　　有一天晚上，黄奶奶使劲敲床护栏“发脾气”，护工忙跑来问怎么回事，只见她将左手放到耳边做出一个打电话的姿势，然后护工又问打给谁？她指指右手的大拇指，就代表扈爷爷。于是，护工拨通电话放在她耳边，只听那头的爷爷说了句，“我会管好家里，你也要管好自己，你好我才能过得好”，奶奶顿时安静下来。

　　其实，每天离开医院后，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扈爷爷难免也会感到孤单难过。他的手机里存着一张黄奶奶的照片，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会打开放在旁边的枕头上，就好似老伴依然躺在身边。

　　不过，不开心只是偶尔的。6年多前，黄奶奶的情况一度糟糕到只能拖时间，后来是扈爷爷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温暖的陪伴，才创造了奇迹。而面对黄奶奶随时可能离开的现实，两位老人早已释然并有了默契。“5年前，我已经买好了墓地，地方是奶奶选的，跟我们的父母在一起，到那时我们继续手拉手一起走。”说着，爷爷奶奶两只牵着的手握得更紧了。

　　“不靠谱”的徐爷爷

　　却是方奶奶的依靠

　　相比扈爷爷和黄奶奶，住在康复病房的方奶奶和她老伴徐爷爷则幸运一些。

　　两个多月前，一向没什么大病的方奶奶突发脑溢血，所幸抢救及时，随后又跟上了科学的康复，如今，方奶奶已经能下地慢慢走路了。

　　“我这次生病能好得这么快，他的功劳很大。”方奶奶娇羞地看着身边满头银发的老伴，用手梳理着自己花白的头发，纵使是结婚60多年的老夫老妻，这位江南老太太还是没习惯当众表扬这个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方奶奶说，在医院抢救的前几天，她的脑子迷迷糊糊，连平日里最疼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却唯独记得老头的模样和声音。徐爷爷天天在床边喂她喝水、吃饭，给她擦身，跟她说话，让她宽心，并鼓励她快点好起来。虽然期间徐爷爷做了些“不靠谱”的事，但初心都是为了她。

　　徐爷爷是家里的独子，从没进过厨房，方奶奶生病后，医生建议要煮面条等软一点的东西给她吃，他回家去尝试了，结果硬是将面煮成了一坨“饼”，方奶奶得知后竟高兴得病一下子好了许多。

　　在病房的一角，放着一张座便椅，那是徐爷爷特地为方奶奶买的。“当时爷爷来请我帮他网购，靠背要高、坐垫要软、架子要扎实，不用考虑价格，这是他的原话。”康复师陈海燕说，方奶奶偶尔会感到心脏不舒服，徐爷爷就忙着叫医生，还把市一医院过来坐诊的中医请来病房给奶奶把脉，听说吃辅酶Q10对心脏有好处，他又到处打听怎么买。

　　对于这一切，方奶奶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知有多甜。听护工说，只要2分钟没见到老伴，她就急着要找，两人就好像“连体婴”一样，一秒都不想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