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笕桥药市与“笕十八”
2018年09月21日 08:20:42 来源: 杭州日报 顾国泰

  笕桥老街药铺

  笕十八壁画

  艮山门外曾是药材之乡,有笕桥药市,有被誉为“笕十八”的道地中药材,还有其他历代入贡药品等,这些应说都可“资源共享”,今天我们借笕桥这只“小麻雀”进行解剖,以期类似“青蒿素”那样的药物一一面世,以造福百姓。

  1 笕桥有哪些岁贡药材

  笕桥历史上主要有三类物产:蔬菜、蚕桑、药材,堪称三宝,其中的药材曾风光一时。

  汉代著名医学家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中有五十八处用到“杭八味”,分别是白术、白芍、浙贝母、杭白菊、延胡索、玄参、麦冬、温郁金,这些杭药在笕桥都能找到。

  宋代,《梦粱录》云:“地黄。牛膝,仁和茧桥白石种。干姜,上各件并岁贡。”《太平寰宇记》:“杭州出蜜、干地黄,皆岁贡。”《咸淳临安志》:“茧桥药品之专著者牛膝、千金草生仁和茧桥,蛇床子生茧桥旁地白石……上各件并岁贡。”《图经本草》:“薄荷,产茧桥者良……”其实何止这些,从各记载看,像麦冬、紫苑、吴茱萸、续随子、山栀子、草决明、甜葶苈等,均为宋朝贡物。当时的“山浙药材”有74种,笕桥、彭埠、七堡、乔司与皋亭等地大多在种植。

  明代,《本草纲目拾遗》云:“浙乌头,一名鹦哥菊,又曰僧鞋菊、夜关门,即合欢,笕桥人多种之;落花芋即零余子,出笕桥;大戟,以杭州紫大戟为最;延胡索,产仁和笕桥……”:嘉靖间“荆芥产笕桥、乔司,入贡”——当时笕桥到乔司一带早已形成颇具规模的药材产地,在望仙桥曾设有药船停舶处。嘉靖《仁和县志》:有枸杞子等诸品,“悉产自茧桥左近为多,旁郡悉取给于此……堪以充贡一十三品:香白芷、紫苑、吴茱萸、麦门冬、千金子……”万历《钱塘县志》:“千金子,正名为续随子,主产杭州笕桥。玄参出仁和者多,笕桥者佳。”

  清代,笕桥药材有增无减,像“麦门冬笕桥产者为佳,元参笕桥出者为盛”之类的记载基本上就是抄录前朝文本,无非句式变化或句末添加具体份斤而已,如清顺治四年笕麦冬贡50斤等等。光绪末年九月十日,谕旨还在“令浙江巡抚采办浙产药品,野术、杭白菊、大生地(麦冬)、金菊花等类,迅速齐京。”那时的药农或船运或担售至望仙桥一带药行及药铺,再由药行运销至上海,分销全国。

  2 “笕十八”品牌的形成

  与西博会上获奖

  民国十八年(1929)第20期《工商半月刊》:“笕桥居杭城东北……农产丰富,可称首屈一指。地宜种药,最著名者凡十八种……十八名药中计植物十四,动物二,冬瓜(冬瓜皮、冬瓜子)、莱菔(萝卜子、地枯娄)各分为二,故号十八。今列诸后:玄参、麦门冬、地黄、薄荷、草决明、千金子、白芷、白芥子、荆芥、牛蒡子、冬瓜皮、冬瓜子、萝卜子、地枯娄、黄麻子、泽兰、地鳖虫、僵蚕。”

  民国33年,《杭州玉皇山志》:“吾杭药物,素推笕桥十八样,所谓道地药材,他方无以尚也”。那时“笕十八”在浙江医药界已是人人皆知。

  2014年版《杭州通鉴》:“1929年,‘杭十八’(即笕十八)药材品牌形成。杭州各类药材野生资源丰富,素有‘山浙药材’之称。杭城东北的笕桥、七堡与杭县的九堡毗邻。同属钱塘江以北沿江沙地,土地平坦,日干夜潮,是良好的药材作物区……在当年的西湖博览会上,药学部陈列200余家3000余种。胡庆余堂的茯苓、象贝、玄参、麦冬……万承志堂的雄黄、川连、麦冬……以上药材获博览会特别奖。‘杭十八’销路甚广,1931年总产值约14万元,其中百分之七十售与杭州望仙桥各药行,百分之三十直接运往上海各地。”——就在那年西博会上,“笕十八”里的玄参、麦冬等获奖。

  《民国杭州市新志稿》则主要记载“笕十八”包括其他笕药的质量、药性、价格、产量、销售地、种植及制作需注意事项等,应说同样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笕药”资料。

  当然,不属“笕十八”的本地药材并不等于质差。清末“笕桥的玫瑰花、浙贝母,品质殊佳,为笕药中后起之秀,但未列入十八名药之列”。民国《重修浙江通志稿·物产考·药材》:“仅杭市笕桥一处所产药材已达二十余种,其类为玄参、鲜地参……”文中的冬桑叶、苦参子、蚕沙、夏枯草、蝉蜕等尽管不入“笕十八”之列。但同样属道地药材,在治病救人中发挥各自不可替代的作用。

  3 笕桥药市

  早早出名的笕桥药材引来各地商人。清乾隆《杭州府志》说笕桥“四近物产殷充,棉茧、药材、麻布尤所擅名,客贾多于此居积致远”。笕桥老街当年药材生意的兴隆,可以想见。笕桥九旬以上老人都知道,新中国成立前,老街南端有裘家收购药材的店铺,药材主要运销上海松江;老街北端麻雀凉亭邻近先后开有四家运输行,其中一家老板叫杨洪初,他依托笕桥火车站,把药材生意做到香港;笕桥胡仁村王东来祖上以贩卖药材为生,生意做到北方;一份来自香港的资料说“仁和浜河头孙永成药行乃‘笕十八’产地商,通中药材,分级正统,无掺杂,为地道药材商行,吾地均以孙永成行分级进货”。该药行当年在笕桥火车站设有转运公司,站旁有20余间库房,是销往香港的总经销处。孙永成药行同时还行医,请了三位坐堂医生,其中一位是杭州名医张硕甫。笕桥药市的兴盛对周边地区产生影响,清初艮山门外有多个以小镇为中心的药材市场,如以枸橘命名的枸橘弄市,还有石陡门市、彭埠市、新塘市等,民国《农学院周刊》说到白石市:“白石药商会馆建于清乾隆年间,这个药商会馆馆址,即(白石)村里的药王庙,是由杭州、广州、香港等地药商出资建起……”

  药材生意最好的还数笕桥药市,新中国成立初还存在的药家除沈广元开的颐和堂外、有冯应照的恒寿堂、郑金木的公一堂、冯耀坤的春生堂、陈良卿的寿生堂,叶通和药店,还有保生堂、惠生堂、胡庆余堂国药店和专用中草药治疗跌打损伤的易国祥骨伤铺等。

  古诗多首写到笕桥药市,如清朱点《麦冬》:“药市茧桥旁,筠笼闹新夏。……”清翟瀚《笕桥药市》:“何用灵山采,村墟药品稠。绛芽和露摘,红甲带泥收。……”笕桥药市与“笕十八”绝非浪得虚名。

  4 药馆里的坐堂医师

  “民国”起笕桥老街上名气在外的坐堂医师有张硕甫、魏康伯、卫竹淇、陈良卿等,土郎中有杨顺芳、徐阜棠、周庭安等。其中张硕甫、魏康伯为杭城名医。一本陈卫强主编的《杏林精要——杭州名中医学术经验集》里,张硕甫排在首位。张硕甫(1897~1970年)为乔司镇人,余杭名医金子久嫡传弟子,原在老家行医,1938年“乔司惨案”后应沈广元之聘,到笕桥桥南的颐和堂做坐堂先生,沈广元说以前生意仅糊口而已,自1940年张先生在堂前那把太师椅上一坐,颐和堂就火了,到后来别说笕桥附近,连海宁、德清那里也都慕名前来,看病就得起半夜排队。据杭州古都文化研究会秘书长戎玉中先生说,当年他父亲患伤寒症,气息奄奄,家人已经在准备后事了,听人说张硕甫在笕桥悬壶济世很了得,就死马当活马医,托彭埠乡绅傅吕源前去求告,用一辆黄包车把张先生拉到彭埠老街的三角道地,张先生一搭脉,开出方子叫快去撮药,戎先生说:“哪知道三帖中药灌下去后,一条老命竟然捡了回来……”1952年,张先生应浙江名医叶熙春邀请,与史沛棠等共同发起筹创广兴中医院。为杭州的中医事业打下坚实基础,培养出一批医疗人才。如市中医院肾病科学术带头人,全国名老中医王永钧教授等。

  另一位叫魏康伯,现年90岁,半山人。他继张硕甫之后在颐和堂挂牌坐诊。由于中医功底扎实,搭脉准,生意不说门庭若市,但患者排队、预约是常事,店堂里几个撮药煎药的药店倌有时忙得连吃顿饭都没工夫。后来魏先生自立门户,建“笕桥联合诊所”,地点就设在我父亲开的“乾昌酱园”店堂里,由于他在治疗胃病方面有独到之处,而“魏”和“胃”恰是同音,大家一传二传传称“胃医师”了。他后去省中医学院,一直到退休,历任全国方剂学会委员、浙江中医药大学教授等职务,编有多本医书。他的一篇《萎缩性胃炎与胃癌》说“我在50余年的临床研究中,曾花去30年左右的时间注意胃肠病的临床研究,其中对萎缩性胃炎伴肠化或不典型增生的疾病,积累了2500余例资料……”

  魏先生曾参与各种新研制中成药的评审或论证。当年冯根生带一味以人参为主的保健品,登门请求专家鉴定。该保健品最初取名青春恢复片,经魏先生等论证,指出青春是不可恢复的,结果定名为青春宝。当时研制单位只提供配方,拿不出历史依据,“我把它的老底子都指了出来,在会专家都说:‘老魏你行,多少万数的古方,竟被你找到了,等于是大海里面捞针。’今天回想起来,我还有点得意。”(见2009年4月3日“今日早报”刊载魏康伯撰《30年前,我们怎样审核“青春宝”》)由于魏先生找出明代永乐皇帝御题“益寿永贞”宫廷秘方出处,中药二厂据此做广告,一炮打响,青春宝成为该厂的拳头产品,获得巨大市场。

  5 当地药农的种植

  笕桥药市生意兴隆,带动当地乡民大力种植药材。“民国”十年《中华农林会报》第九期上有篇《杭州笕桥药材之报告》,对笕桥药农怎样种植“笕十八”的记载非常翔实,该报告首先介绍“以笕桥出者最有名”的玄参,玄参有羊角种和萝卜种两种,笕桥普遍种植枝大肉厚、汁多力足、品质优良、产量高的萝卜种。“其他植物或许可连年种植,而玄参非隔四五年不可,若连种必易发生病虫等害,因之收量大减。”种玄参垦地要深,土越细越好,土上要铺罱泥,这些都是诀窍。《报告》说“临平玄参不如笕桥者,不垫底肥之故也。种时一亩之地,作畦十二,每畦阔四尺余,行间二三寸,株间八九寸……”该调查仔细到籽种与芽种哪个更好,每亩用多少量,何时种最适宜,怎样防虫害,怎样用土覆盖种子,怎样施肥,施几次,怎样挖掘、修剪、翻晒、贮存、留种等,一一交代清楚,由此可见,要种好玄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记载中另17种药材,其种、收及制作也都有不同的严格要求。而且其他地方即便同样操作,但如果不是笕桥那样的砂质土壤,质量照样要打折扣。

  20世纪60年代初,笕桥万花塘边还有以种药材为生的药农,姓魏名武德。他的药地里姹紫嫣红,蜂飞蝶舞,煞是好看,还没走近,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香味。80年代中期,当地农村仍保持有一定的药材种植数量,沿途走走可见到田边地脚的薄荷、麦冬、留兰香、墨红花等药物。从相关资料看,笕桥药农那一套培植研制药材的经验技术由来已久,不少系祖传。清《东郊土物诗》里有10余首专写当地药材的诗作,那时笕桥一带不仅药材生意红火,而且人们的生活也很悠闲自在。

  6 笕字号药材的炮炙

  明缪希雍《炮炙大法》说麦门冬“产杭州笕桥,细白而皱者良。水洗去芯,大抵一斤减去五六两,凡入汤液,或以水润去心,或以瓦焙乘热去芯,若入丸散,须瓦焙熟,即于风中吹冷,如此三四次,即易燥且不损药力,或以汤浸捣膏和药亦可。滋补药则以酒浸,擂之。”而康熙《仁和县志》则注意到选材,如“地黄种有粗细不同,以水浸之,浮者曰天黄,不可用;半沉者名大黄,次之;下沉者始名地黄。艮山门外多种此……”

  书上得来总觉浅,我们不妨看看笕桥颐和堂第二代传人沈有根是怎样加工中药材的。沈老今年91岁,与丸、散、膏、丹打了一辈子交道,他通过手摸、鼻闻、口尝、眼看,对准确鉴别药材的名称、产地、真伪、质量有充分把握,沈老说颐和堂生意之所以兴隆,与药材的采购加工不无关系。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公私合营,颐和堂并入笕桥人民医院,该院中药部的药材还是他在进货,退休后他家仍完整保存着碾、切、藏、煎等一系列药用器具。医院里有些中药需要二次加工,这活因有技术含量,一般人做不来,所以基本上都是沈家包去,七八年前,沈老还带儿子沈一葵在蒸五味子,只见一只大铁锅,七八个蒸架,老人教儿子先把大缸内浸泡的五味子洗净,适时捞起晾干到一定程度,然后均匀摊开在下垫纱布的蒸笼里,厚度不超过10厘米,蒸笼不能叠得过高,火候控制全凭经验,一次性蒸到五味子变色为止。这些操作说说容易做做难,且很费时。那时他儿子是杭钢中层干部,很忙,对这点加工费眼不开,每次抬蒸笼等重活,他爸都要死拖活拖去把他拖来……如今沈有根垂垂老矣,无人接班,若不记下老人的口述,一些炮炙本地中药材的工艺,只怕要失传了。

  2008年1月6日,杭州日报副刊刊载《枸橘弄药市与“笕十八”》。后来各区“申遗”,我在“江干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征询表”上填写“笕十八”。2010年前后,城东桥北侧公园内建《药市与“笕十八”》雕塑。近来笕桥老街墙上出现关于“笕十八”的壁画和“动漫”作品。

  2016年,孙平主编的《笕桥镇志》详细记载“笕十八”。其实岂止“笕十八”,包括“杭八味”(又称笕八味)以及历代入贡的其他笕桥道地药材的一整套种植炮炙技艺,都应抢救并将之发扬光大。

  (感谢吴锦荣先生提供资料)

标签: 药材;笕十八;药铺;玄参;麦冬 责任编辑: 金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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