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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抢救室,医生与她约定——两个月,告别灰色往事
2020年09月14日 05:30:46 来源: 浙江在线-钱江晚报 记者 何丽娜 通讯员 李彬

  浙江在线9月14日讯 退休以后,你的人生会怎样度过?

  “逛街、打麻将、做志愿者……”58岁的章敏(化名),笑眯眯地罗列出一堆她现在正在做的事,乐在其中。

  时光倒流回三年前。彼时的她刚退休,莫名陷入沮丧失落痛苦的情绪之中,只觉生无可恋,甚至走上了绝路。如今容光焕发的她,回想起那一段不堪,却也表情释然:“好比打个了怪。”

  “我在门诊多次遇到因不适应退休而发生严重抑郁的患者,有过或是想有极端行为的人,也不在少数。”杭州市七医院情感障碍科主任谭忠林坦言。

  据调查,全年龄段中的一个自杀高峰在60岁以后,退休便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诱因。

  每天对着空气说话

  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章敏曾经以为,退休是件令人盼望的事,可以有大把的时间享受生活,无忧无虑,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也的确看起来拥有着无忧的人生。从事财务工作的她精明能干,早年趁房价较低时为家里置办了多处房产,想着老了以后与儿子分开住,跟年轻人互不干涉,大家都能过得更自在。

  可真到那一刻到来时,她的想法却发生了180°的大转变。

  儿子结婚以后,小两口就搬出去单过了,一般到周末会回来吃顿饭。当时章敏还没退休,单位里工作挺忙的,觉得这样的相处节奏刚刚好。

  退休生活开启,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忙惯了的她,不知怎么总觉得身体不舒服,头晕、耳鸣、胃口不好,原本控制得蛮好的血压也总是波动,3个月时间,竟瘦了10多斤。

  这让家人们甚是担心。陪她去消化科、心内科、内分泌科、神经内科等转了一大圈,结果查出的都是小问题,完全无法解释她的那些不适。

  看着老妈身体不好,孝顺的儿子和儿媳妇便刻意减少了回家吃饭的次数,目的是为了让老妈不用为准备一大桌子的饭菜而辛劳。

  谁知,章敏却误解了:“我退休了,身体也不好,成他们的负担了,连见都不想见我了。”她不禁浮想联翩,越想越难过,陷入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再看看丈夫,还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着,也常常晚归。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形单影只,对着空气说话,她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家而言是多余的。

  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有一天,她脑子里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既然不再被需要,那就离去吧!

  她真的这样做了。等她醒来时,已躺在医院抢救室里。

  2个月的约定

  支撑她走到了今天

  恍惚中,在这群蒙着口罩的陌生面孔中,章敏竟发现了一双相对熟悉的眼睛。那就是谭忠林医生。

  原来,章敏在多个科室就诊却怎么也查不出病因后,已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她开始寻求精神科医生的帮助,谭忠林是她求助的第6位精神科医生。

  “你现在感觉怎样?有力气跟我说话吗?”谭忠林绅士地俯身轻声跟她说。

  “你们救了我,可我并不感到高兴。如果就让我这么去了,也就解脱了。”章敏有气无力地说,满是绝望。

  ……

  一场特殊的床边谈话断断续续进行着。谭忠林受章敏家人重托而至,他必须完成的任务是:给章敏植入希望,让她相信一切痛苦和难受终会减轻,乃至消失。

  “我们来做个约定好吗?你给我2个月时间治疗,从你养好身体能到七院治疗开始算。”谭忠林试探性说出了这个提议。章敏犹豫了几分钟,点头答应。

  尽管有了章敏的口头应承,但谭忠林明白当下的危机并未解除。

  走出抢救室后,谭忠林把章敏的丈夫和儿子叫到一旁仔细交代:“因为负面情绪得到了发泄,自杀的人被抢救回来之后,会有一个短暂的平稳期。但这期间依然不能放松警惕,需要家人或朋友24小时的陪伴。”

  追随着那位大姐

  她也尝试去做志愿者

  于是丈夫和儿子每天轮流陪在章敏床边,照顾她的生活,跟她一起看剧、聊天……

  在家人无微不至的照护下,章敏的身体一天天恢复,脸上的愁容也渐渐淡去。很快,她就按照约定,去七院找谭忠林调整情绪。他们聊了许多,令她恍然大悟。

  一位病友的经历也给了她启发:关键还得靠自己。

  那是一位脸上总挂着微笑的大姐,家里住的是豪宅,家务有保姆料理,孩子结婚后也搬出去单过。大姐退休后无所事事,强烈的无用感令她痛苦不堪,但一直保有良好涵养的她,表面上却一丝都未曾流露。

  但她知道自己病了。她主动到七院就诊,医生说她有中度抑郁,建议住院。家人难以置信,断然拒绝:她整天乐呵呵的,怎么可能?结果3天后的晚上,她独自离开别墅,当家人在另一套高层的房子里找到她时,她喝了很多酒,正准备跳下去……吓得家人连夜将她送进七院。

  但当章敏见到这位大姐时,她已判若两人。原来大姐出院以后,听了医生的建议,去从事志愿者工作,没事去陪陪敬老院的老人,去看看福利院的孩子以及去当垃圾分类督导员等。

  于是章敏成了大姐的追随者,也一起去做志愿者。

  退休其实是道坎

  早作准备才不会迷失

  从此章敏不再把自己闷在家里,而是整天“野”在外面:不做公益的时候,跟闺密约着逛街、插花、打麻将……

  当然家里的两个男人,她始终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她喜欢和他们分享她遇到的一切新鲜事,更注重把快乐的感觉传递给他们。

  走出阴霾,回归正常,这其中的不易,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深刻了解。有时想起那些灰色往事,恍如一梦,醒来的她拍拍自己胸口,幸好,幸好。

  跟同龄小姐妹们聊起时,章敏总是很坦诚。她希望自己的教训,她们不经历痛苦就能吸取。每每碰到那些还没退休的朋友,她都会真诚提醒:“退休其实是道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你们最好早做准备,以免像我一样遭罪。”

  如今,她和谭忠林医生两个月的约定早已过去。但她依然定期会找谭忠林复诊,仿佛去见一位老朋友。她的改变,也给了谭忠林满满的职业成就感。当她说到,自己经常会给即将退休的朋友作提醒,更是令谭忠林分外惊喜。

  “在职的时候,很多人在开玩笑时会表现出对退休生活的期待,觉得那将是一段想干啥就干啥的逍遥时光。但真的一旦空下来,对于有些人而言会迷失方向。这些人往往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兴趣爱好缺乏;二是以往生活支点单一,一般不是工作就是家庭。”谭忠林说,“如果看完章敏的故事,希望你就会豁然开朗,少走弯路,提前准备,开启另一段人生的精彩。”

标签: 健康;心理 责任编辑: 施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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