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村茶园　

　　1.6亿元！因为这个数字，遂昌县大柘镇大田村着实“火”了一把。

　　一个1500余人口的山村，为什么身价这么高？答案是个新鲜词：GEP。5月30日，由浙江大学、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中国（丽水）“两山”学院共同完成的《遂昌县大田村GEP核算报告》正式通过专家评审。大田村，成为全国首个进行生态系统生产总值核算的行政村。

　　“头一回知道我们村的水、土、空气都能标价，还值这么多钱！”“听说以后利用这些资产向银行贷款呢！”得知消息，大田村村民既好奇，又兴奋。

　　为什么是大田村？看不见、摸不着的自然资源是怎么定价的？核算报告对乡村发展有着怎样的意义？日前，记者走进大田村采访。

　　1/2700的“幸运儿”

　　大田村农家乐

　　从遂昌县城出发，20余分钟的车程便到了大田村。远处，3000余亩茶园沿山起伏、葱葱茏茏；近处，46家农家乐错落排列、古色古香；身边，穿村而过的汤溪涓涓流淌。

　　中午时分，几辆大巴依次进村，游客下车后直奔汤沐园温泉。这是亚洲第一家建在森林里的冬夏温泉，名声在外。“我们考察过不少一二线城市，选择大田是看中了这里的生态环境。”汤沐园温泉负责人陈德成告诉记者。

　　敬重大自然，大田人有自己的心得。大田村有祖传的二宝山：金山和寻梦山。为了保护好这两座山，大田村数十年如一日执行着“最严保护令”：任何村民不准上山砍柴、捡柴，谁违反了就要罚他给全村每户人家送一斤猪肉，“50多年前，一头猪相当于村民一年的收入。”

　　“我们大田人都知道生态资源宝贵，但它究竟有多少价值，怎样高效开发利用，心里没数。”村党支部书记高桂松说，正因为如此，以前村子集体收入长期薄弱，直到2009年，把集体统管山林以入股的方式参与森林温泉项目，让大田人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生态红利。“但这样的际遇并不多。”他坦言。

　　如何把绿水青山更好地转化为金山银山？当大田人为此“焦虑”时，丽水市也正着力探寻的破局之道。作为国家正式发文支持的全国首个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试点市，去年7月，丽水市发布了《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和生态资产核算研究报告》，从今年起，GEP核算与乡村振兴紧密联系起来——村级自然资源与生态产品价值评估正式启动。

　　大田村景

　　丽水全市有2700余个行政村，大田村为何成为“幸运儿”？记者了解到，遂昌县是第一批全省大花园典型示范建设单位之一，而大田村拥有省级信用村、省级林业观光园区、省级旅游特色村等多项“头衔”。“大田村有山丘、森林、溪流等，生态资源丰富而且种类齐全，加上地理位置适中，GEP核算的模式可复制、可推广。”遂昌县发改局局长潘光明介绍，经过市、县两级多轮筛选、评估，最终确定大田村为首个GEP核算村级试点。

　　记者翻阅核算报告看到，2018年大田村生态系统生产总值由物质产品、调节服务和文化服务三方面价值构成，生态系统生产总值约为1.6亿元，其中，调节服务价值最高，约为1.276亿元，占79.61%；物质产品价值约为0.246亿元，文化服务价值约为0.081亿元，分别占15.32%和5.07%。

　　“没想到，我们村生态身价这么高！”和记者说起通过专家评审的核算报告，高桂松非常自豪。

　　“解剖麻雀式”核算

　　今年4月起，由浙江大学环境与资源学院研究员杨武领衔的15人专业团队进驻大田村，翻山越岭、进村入户，开始GEP核算调研。作为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价值评估领域的专家，他与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在GEP研究方面有过多次合作。

　　不过，村级GEP核算，对他来说是头一次。“相对市、县级，村级GEP核算精度要求高，基础数据调取难度大。”用他的话来说，以往是“庖丁解牛”，而这次是“解剖麻雀”。

　　人在茶中游

　　算身价，首先要知道“自己有什么”。杨武团队运用卫星遥感和地面验证数据相结合的方法，把整个大田村划分成2米*2米的网格，依次用卫星遥感成像，再像拼图一样拼接成整村的卫星图，明确村域范围内的生态系统分布。“仪器识别存在误差，同样是农田，种水稻和种玉米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果，所以每一项都必须实地验证。”杨武介绍，紧接着的生态产品核算清单编制，是一个严格甄别的过程。举个例子，核算畜牧业产品数量时，林养土鸡、清水溪鱼可以计算在内，人工养殖的鸡、鱼则被剔除。

　　水源涵养，614.09万立方米；固碳，9328.98吨……明确核算清单后，杨武团队根据生态环境、水文和气象监测，统计出大田村各类生态产品与服务的功能量。

　　最让村民觉得神奇的，是把生态产品与服务的功能量，转化为真金白银的价值量。事实上，这也是非常“烧脑”的一环。

　　以看起来“虚无”的气候调节价值量为例，杨武团队巧妙运用成本替代法。根据大田村生态系统的植被、水面蒸发蒸腾量，先计算出其起到的降温效果，再计算同样降温幅度的空调耗电费用，结果就出来了：气候调节为5449.46万元。

　　“有了GEP核算，水土涵养、负氧离子等概念性的生态元素，都转为实实在在的价格，我们就可以建立村级的‘生态账本’了。”大柘镇党委书记叶少磊说。

　　“两山”转化新路径

　　大田村的遂昌县云梦国际养生城工地上，机器隆隆，工人忙碌。这个占地35亩、投资近3亿元的养生项目，预计在今年重阳节前正式营业。

　　大田村汤沐园温泉

　　“对这个项目，村民的意见高度统一、充满期待。”高桂松说。他还记得刚引入“汤沐园温泉”项目时，村民的争议很大。有的说：“山林一被开发，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环境肯定被破坏！”有的反问：“这么好的机会不开发，村子靠什么发展？”

　　针锋相对的背后，是一些地方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的“两难”困境。“在保护好生态中发展经济、实现两者双赢，是基层亟需破解的课题。”叶少磊说。

　　“从核算报告中可以看出，大田村的GEP总值较高，这说明大田村自然生态功能维持在相当好的状态。但其中调节服务占比偏高，文化服务占比偏低，这说明大部分生态资源还没有市场化，价值实现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杨武给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充分利用“气候调节”价值，可以因地制宜开发避暑项目，利用负氧离子含量高的优势，挖掘生态旅游内在价值。

　　专家的话，高桂松句句记心：“有了GEP核算，我们知道自己生态资源开发的优势和不足在哪里，有重点、有目的地搞发展。同时，引进的项目对生态环境保护有没有影响，算算GEP是增加还是减少就知道了。”

　　大田村美丽庭院

　　不仅是高桂松，大田村村民都为村里有一份GEP核算报告而感到振奋。“一草一木、一田一林、一湖一河都有很高的价值，保护好生态环境意义重大。”村民程万能今年85岁，但他仍然坚持参加义务巡逻队，做好环保宣传员。

　　而此时，丽水市正在谋划一盘“更大的棋”——全面启动以村级为基本单元的GEP村级核算。

　　核算只是第一步。如何应用核算报告，也是丽水市考虑的问题。丽水市发改委主任饶鸿来认为，村级GEP核算打通了农村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之间的转化路径，是践行“两山”理念的新路子。今后，将探索通过金融信贷等生态产品价值转换方式盘活生态资源，有利于算好生态账、经济账、社会效益账，实现生态文明建设、农民增收、乡村振兴协同推进。

　　大田村是个不夜村。章建辉摄

　　“村级GEP核算是目前国内最小单位上的核算，大田村GEP核算报告，通过科学手段测算出了村里自然资源、生态产品有多少钱，助力大田村找出创造和获取生态价值的新路径。”参与核算报告评审的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博士生宋昌素则认为，有了这个基础核算，政府可以通过建立相应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推进生态产品的市场化供给、创造市场、造福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