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农历六月廿一,钱塘江六月大潮汛的尾声。
天刚蒙蒙亮,杭州钱塘区下沙街道头格村的渔民邵云峰站在卧室窗口,感受着吹来的阵阵江风。
床边的手机铃声响起,哥哥邵海峰打来了电话。
“要么去撒上一网,碰碰运气?”
“那走吧!”
捕鱼三十多年,兄弟俩早已形成默契。从出门捕鱼到江中抛网,再到收网收鱼,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经历了一年一度的禁渔期后,7月1日零点过后,杭州人最惦记的钱塘江江鲜回归。等待了4个多月的邵氏兄弟,又等来了下江大显身手的时候。
开渔后第20天,邵氏兄弟已经黑了好几度,手臂上出现了“泾渭分明”的两种肤色,手掌上也起了新茧。
1】顶烈日,迎风雨,忍严寒,这是江上讨生活的日常
迎着朝阳出发,前往捕捞区,站在船头,阵阵江风拂面,凉爽舒适。
“待会儿太阳上来了,那就热了。上周杭州40多度,船上能达到五六十度,热得根本受不了。”看着短袖短裤的小时新闻记者,邵云峰笑了,这半天回去,估计手臂、脸上、脖子都要晒红了。
到达捕捞点,太阳穿云而出,猛烈的阳光直射在船上,晒得人有些恍惚,脸上火辣辣的。此时距离今天5点20分左右的早潮已经过去了快2小时,潮尾的急流已趋于平缓。这正是下网的最佳时机。“大概半小时后,就会开始退潮,江水恢复自上游往下游的流向,那时抛网,网就要往下游漂远了。”
邵氏兄弟开着船,开始往江中下网。一张大网由二三十张小网组合而成,每三张网之间设置一个浮标。十多分钟,下网完成,一场长达两三公里的渔网横在江中,就像在江水中筑起了一道墙。
抛下网后,邵云峰驾船远离渔网,来到几百米开外的一艘渔船边。两船相靠,渔民开始聊起了天,这是整个捕鱼过程中,最清闲的几十分钟。渔民们等着远处江底的鱼儿们撞上渔网。
邵云峰擦了把汗,邵海峰从船舱地取出矿泉水递给大家。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兄弟俩才喝上一口水,邵云峰为了防晒而穿的迷彩服已经湿了大半。“比上周凉快不少了,但还是热。”邵云峰说,上周最热的时候,一些渔民直接在船上架起水管,一边朝身上冲水降温,一边作业。
虽然很热,但兄弟俩说,早就习惯了。“夏天再热,冬天再冷,都得出来啊,江上讨生活嘛都是这样的。”邵云峰说,夏天没有风的日子,江面上就像个蒸笼,江水反射着阳光,更晒更热。冬天江上的西北风,就像刀子一样吹得脸生疼,江水冷得刺骨。
说话间,江上风云突变,乌云遮日。“雨要下过来了,得赶紧收网。”夏天的强对流天气是兄弟俩最不愿意遇上的,突起的大风和暴雨,会让捕鱼难度增加好几个梯度。“最怕的就是大风,有时突起的阵风,大到能把人吹到江里。”
2】没人比他们更了解钱塘江,除了捕鱼,他们还目睹过江豚出没,下江救过人
花了十多分钟抛下的渔网,收起来最少也得个把小时。“鱼多的时候,收网得三四个小时。”
瓢泼大雨中,兄弟俩卖力地拉着渔网。和他们出发前估计得无差,大潮汛期间,渔获不多。
最开始的几张小网,几乎没有鱼。哥哥邵海峰说,鱼都躲在靠近岸边的地带,那边江水的流速慢一些,鱼不会被江水带着走。
这个季节,钱塘江的渔获主要是刀鱼、包头鱼、江鲈鱼和鲻鱼等。特别是刀鱼,最大的能达到三四两一条,能卖到两三百一斤。
钱塘江实行禁渔期后,每年捕刀鱼的时间缩短了,七月中旬以后,刀鱼就很少了。“我们都理解的,禁渔对我们来说经济收益肯定有损失,但能造福江里的鱼类,这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当拉起的渔网上,出现刀鱼时,小时新闻记者兴奋到欢呼。欢呼声让兄弟俩觉得有些大惊小怪。“这又不算大的,今天真是没啥鱼。”邵海峰时不时地会叹口气。
潮起潮落、江流翻涌,捕鱼的变数很大,但对于邵氏兄弟而言,只要驾船出去,总会有收获的。随着收渔网接近尾声,天也逐渐放晴,挂在网上的鱼也越来越多。“这条近二两,这条估计有个二两八。”每一条捕捞上来的刀鱼,兄弟俩一看、一掂,重量就能说出个大概。
“捕了快大半辈子鱼了,这点经验肯定是有的。”邵云峰笑着说。
说到经验,兄弟俩远不止给鱼掂个重量这点功夫。
“江风感受一下,水位看一下,他们就能判断当日潮水的时间。江里哪里有航路,哪里船过会搁浅,他们看一下江上的水波就能确定。”头格社区的居民施师傅说,就连社区边正在建造的运河二通道,在规划航道时,专家还来向邵云峰讨教过经验。
在江上捕了三十多鱼,江上发生的大小事,兄弟俩一清二楚。
“前两年,有一次我们在出去捕鱼路上,看到有人在江堤下玩,被潮水卷进了江里,我们把人救了上来。”邵云峰说得云淡风轻。
在钱塘江上,他们看到过嬉戏的江豚,救助过被潮水带到钱塘江里的大海龟,也在深夜里与钱江潮“搏斗”过……从钱塘江大桥附近到江东大桥附近,十几公里的江面上,都留下过兄弟俩的航迹。
3】一家两代渔民,如今出船只为享受捕捞的乐趣
在收网的尾声,一条六七斤重的包头鱼,为这趟出航画上了句号。
渔箱里,刀鱼毛估估有5斤左右,一条包头鱼,七八条江鲈鱼,四五条翘嘴和十多条钱塘江小鲫鱼。邵云峰说,跟刚开渔那会儿比起来,可差远了。但对于鱼少的大潮汛期来说,属于正常发挥。“比预期好一些。”
江面上,和邵氏兄弟一样出来碰运气的渔船不多,大概有七八艘。“昨晚有个渔老大,守了个通宵,只捕上来了一斤多刀鱼。”
渔船靠岸,江堤上,邵氏兄弟七十多岁的父亲老邵已经开着电动三轮车等着儿子们归来了。“儿子们捕鱼,我帮着卖。”老邵说,不管鱼多鱼少,只要安全回来就放心了。
邵家捕鱼是从老邵这辈开始的,有50多年历史了。“我一开始在我们头格村的渔业队里,后来渔业队解散,就跟大家一样单干了。”老邵说,现在捕鱼的环境可比几十年前好多了。
邵云峰15岁就跟着老邵到江中捕鱼,哥哥邵海峰在厂里上了两年班后,也转行捕鱼。“那时候出去捕鱼,一去就得七八天,从下沙出发,一直要捕到海宁盐官附近。”那时,父子俩一艘木船,全靠手划。船到哪,捕鱼就捕到哪儿。
白天捕鱼,晚上就把木船抬上岸,铺上木板就睡一会儿,潮水过去了就继续捕。平时吃的就是家里带出来的满满一大碗腊笋烧肉和一点青菜,在岸边支个煤炉,随便烧一下。
几年前,老邵退休,船就交给了两个儿子。
“能传承到我们这代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大家都不愿意来捕鱼了。”邵云峰说,以前头格村有很多渔民,十多年前村里持证的渔民还有十多户,现在村里只有五六户还在捕鱼。
这些年,下沙发展得很快,头格社区里也都征迁安置了,家家户户生活条件都不错,很多渔民也都转行去工厂上班了。“我们就是喜欢,有时候真不为钱,就是享受捕鱼的过程吧。”邵云峰说,兄弟俩也想得开,估摸着鱼多的时候,出去捕上个一网。
记者了解到,目前钱塘区下沙区块的持证渔民只有十几户,最年轻的渔民今年也四十多岁了。
邵云峰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大学毕业没多久,现在在临平一所小学当老师,小女儿今年12岁。
“我们估计是这一带最后一批渔民了。”
上午的鱼捕完,邵云峰赶回了家,他说要去收拾行李。“趁着这两天鱼不多,歇两天,带着家里老人去海南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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