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七点半,王晓飞(化名)把电动车拖出家门口,发动车子时,他习惯性地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声:“我去上班了!”
“车子开慢点——”母亲回复他的话一如既往。
这样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将近5个月。从开始时骑自行车的“骑慢点”,到后来的“开慢点”,今年39岁的王晓飞正在一点点回归他所期待的正常生活。
起初“不肯来”,如今“主动来”
王晓飞“上班”的地方在画水镇残疾人之家,它设立于画水镇祥得福工艺礼品有限公司内,一家专门以生产中国结为主业的民营企业。
去年5月,原先的画水镇残疾人之家急需升级改造,转为“工养结合”型,促进残疾人就业和疗养。一番寻寻觅觅,陆东明创办的“祥得福”成为意向目标。办了20来年企业的陆东明没有二话,腾出了一楼800平方米的空间,改造成了残疾人之家。
从去年8月开放至今,入驻画水镇残疾人之家的残疾人已有50人,且陆续有人报名要求加入。
许多残疾人已能熟练地做手工活
“开始的时候,我们拿着名册,一户户上门做思想工作,邀请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画水镇残疾人联合会理事长蔡琴岚回忆,起初不少残疾人不愿意来,宁愿在家里玩游戏或者是陷于自闭。与此同时,画水镇手工业发达,农户都有在家做来料加工的传统,残疾人在家里就可以实现“就业”。但深入考察就会发现,这样的“就业”基本上无效——单调乏味的手工活,让相对年轻的肢体和精神残疾人更愿意接受电子游戏的巨大诱惑,抗拒在家里赚钱;对于智力残疾者而言,即便是最简单的手工活,也是屡教不会,让家人泄气放弃。“家中老人埋头做手工活,残疾人子女却无所事事,打游戏、闲逛、发呆、睡觉。”陆东明说这是走访时看到的常态。
完成稍复杂的手工活,令残友很有成就感
大学毕业的王晓飞就是因为精神残疾而离开单位。“压力大,一进单位就不由自主地恐慌。”当病情进展让他实在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时,他不得不回家治疗。从此,“上班”就成了他的执念。母亲为他安排了在家翻袋子的手工活,但他很是抗拒,每天吃过饭就走出家门寻找“上班”的感觉,即便是炎热的夏日午后,大家都在午睡,他依然顶着毒日头在外面游荡。
“现在有个单位请你去上班,你去不去?”陆东明的一句试探,让王晓飞来劲了。第一天,他骑着自行车来到残疾人之家,工作人员许旭雁热情地招呼他:“欢迎来上班!”他一下子放松了戒备。“同事”互动、工间活动、美味午餐、康复训练……一天下来,他居然没烦躁。第二天一早,他主动和母亲打招呼:“我去上班了!”
王晓飞不知道的是,连续三天,他的母亲都在门外的街道上“盯梢”,时不时就凑近窗口看看儿子。“看着他能正常和人说话,有时候还会开心大笑,我总算放心了。”王晓飞的母亲说,在家里时,她和老伴经常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说话,因为很多时候他会突然大发脾气,和他们顶嘴,“只有他姐姐回来时能和他说几句,姐姐从小就疼他。”
“我去上班了!”每天早上,王晓飞的这句话就是对家人最好的安慰。8月,在家人的支持下,他把自行车换成了电动车,“鸟枪换炮”,他跑得更欢了。
开心“连连看”,烦恼“消消乐”
刚进入残疾人之家时,王晓飞并不爱和人交流,43岁的蒋文忠(化名)主动和他打招呼,慢慢打开了他的心窗。相较于王晓飞这样的“社恐”,蒋文忠显然是“社牛”,这得益于他之前在外走南闯北做建筑装修活形成的交际能力。如今说起自己的患病经历,他很坦然。而在2008年被诊断为精神疾病时,他并不接受这个结论。当时他表现的症状是嗜睡,每天大量时间处于昏睡状态,无法正常干活。他觉得这是疲劳所致,可以自我调整,但持续一段时间后病情加重。“我觉得还是该听医生的,就去医院治疗,镇里还为我办理了残疾证,吃药免费。”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后,蒋文忠不再整日昏睡,作息趋于正常,头脑也清醒了。但他在家里无所事事,“很想找人说说话,找点事做做。”但村里的同龄人基本上在外,老年人又无法深度交流,就在他担心自己会因此而再度发病时,画水镇残疾人之家向他敞开了大门。
管理员在指导残疾人折叠衣服
对于在残疾人之家的生活,蒋文忠用“开心到飞”来形容。“我没生病前就闲不住,在这里,只要你愿意,每天都可以干活,不用担心没有工资收入。对于我来说,只要有活干,就不会去胡思乱想。”戴着耳机边听音乐边做手工,是他最放松的时光。干活间隙,管理员会穿插安排各种各样的互动游戏;下午2点半后是康复训练,管理员会给他们安排心理辅导、文体活动。从生活到职业技能,每天都能学到不同的知识。“有的残友生活无法自理,连最简单的叠衣服都不会。我们就会主动帮忙。”在这个过程中,他觉得自己被需要、有价值。
残友们工余娱乐
王晓飞“进站”的第一天,蒋文忠就留意上了。当知道对方还是大学生时,他心里油然升起惋惜。每天早上9点半开工前,残疾人之家安排晨间谈话进行心理建设,蒋文忠就主动和王晓飞搭讪,几天时间下来,王晓飞就对他产生了信赖,连工位都安排在一起,两人常常边干活边聊天。“他脑子其实很好用,不论干活还是游戏总是又快又好,一些益智小游戏像下跳棋,我们还玩不过他。”每次活动,管理员和蒋文忠总是不吝赞词,王晓飞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其实他在这里干不干活、赚不赚钱,并没多大关系,只要他开心就好,能照顾好自己。”陆东明一直记着王晓飞母亲的这句话,“他到了你们这里后,我们全家都解放了。”日间照料,为家庭减轻负担;技能培训,实现辅助性就业。在这里,许多残疾人学会了叠衣服、叠被子、剪指甲、包饺子等基本生活技能,还掌握了消防安全知识。管理员们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用各种游戏活动帮助他们建立互助关系,开心“连连看”、烦恼“消消乐”。
画水镇残疾人之家组织参观画水小镇客厅
“现在残疾人特别是精神残疾人中的高学历者有增多趋势,我们这里就有两三名。在帮助他们实现精神康复的前提下,接下来我们会探索如何发挥他们的专业优势,引导他们平等地参与社会建设。”蔡琴岚说,不久前,他们组织残疾人参观了画水镇小镇客厅、锁文化馆,大学生们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她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只要假以时日,终能打开他们的心锁。
管理“我来吧”,就业“我能行”
工疗车间的一角,蒋菊英(化名)正熟练地踩着缝纫机,一只只圣诞老人的小靴子快速成型。几位残友围着她,为她递半成品、整理成品。一名穿着黄衣服的精神残疾年轻人跑过来:“你能不能再快点?今天的活怕是要来不及了!”66岁的蒋梅花见状连忙制止:“你不要去催她,她已够忙了。活来不及没关系,老板也没要求什么时候完成。”
蒋梅花是画水镇残疾人之家的就业技能指导员。这段时间正是圣诞礼品生产旺季,她一边忙着培训大家加工技能,一边留意着唯一的缝纫车工蒋菊英,“她是我们大家的宝贝,精神状态目前不错,但不能给她压力。”蒋梅花说,有着专业特长的残疾人并不多,残疾人之家里更多的是没有劳动能力者,就连往小靴子里塞棉絮的简单活,有的人都要教几十遍。她记得刚来时,一项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往往要教个把月才能掌握,“如果没点耐心,这份工作还真做不了。看到他们会做了,简直比看到自家孩子会走路了还高兴!”蒋梅花感慨地说,做残疾人辅助就业工作,一定要有爱心、耐心、同情心,“他们本已不幸,更需要社会的关爱。”正说着,边上的精神残疾人小许举着刚刚挂好流苏的福字给她看,蒋梅花由衷地竖起大拇指:“你真棒!”小许转头对着边上的残友咧开嘴笑了:“看,我能行吧!”
经过技能辅导后,画水镇残疾人之家的残友们月收入多则一两千元,少则一两百元,平均水平为四五百元。这份看似微薄的收入后,是管理员们兢兢业业不厌其烦的付出。
画水镇残疾人之家目前有10名管理员,其中3名是残疾人。“让一些自理能力较强的残疾人管理残疾人,他们更有同理心,也能更好地沟通协调,真实反映残疾人的诉求。”许旭雁指着正在忙碌的方樟林说。他正驱动轮椅穿梭在车间里,不时指导残友加工技能。曾经是名泥水工的他多年前在搭模板时不慎摔下,脊髓损伤导致高位截瘫。“刚刚瘫痪的那段时期,整个人情绪很消沉,心态很摆烂,迷上了网络游戏。”在虚拟世界里不能自拔的他来到残疾人之家后,经过心理辅导很快走出了泥潭,并以豪爽的性格获得了大家信任。当看到管理员忙不过来时,他屡屡主动请缨“我来吧”。一段时间考察下来,他也担任了管理员。
“大家喜欢玩什么游戏、吃什么伙食,我都会报告;他们之间有矛盾了,我会主动调解。”方樟林开心地说,看着残友们的生活越来精彩,他觉得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画水镇残疾人之家越办越热闹,吸引了其他乡镇甚至外地政府机构慕名前来取经,并邀请陆东明到当地协助创办工疗型残疾人之家。对此他说,如果条件成熟,将努力和镇残联一起,把画水镇的这个模式推广到其他区域,提高残疾人朋友的生活质量,推动残健共同富裕。(新莓汇正能量稿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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