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稻禾》杭州首演开始前十分钟，林怀民意外地出现在了杭州大剧院的观众席中。每当被眼尖的观众认出，他会主动向对方问好，并与他们寒暄、拥抱，看起来就像一对久别的老友。

　　但林怀民最不好说话的时候，是在舞台上。他是个对演出有严格要求和绝对执念的人——不仅是对观众，更是对自己。幕布缓缓拉起，一袭黑衣的林怀民走上舞台，他提醒观众因为《稻禾》舞美的特殊性，现场不准摄影，也不许开机。因为观众习惯迟到，他说，迟到的观众只能在开场后13分钟再入席。一字一句，你都可以听出林怀民语气里的温柔和决绝。

　　《稻禾》是云门舞集成立四十周年的纪念作品。这部不惑之作分《泥土》《风》《花粉Ⅰ》《花粉Ⅱ》《日光》《谷实》《火》《水》8个章节，表现的是一整年的耕作轮回，也隐喻人生从生到死的过程。云门舞者用被祝福的身体，以传统武术身法融入现代舞步，在舞台上扬起了田间稻风，记录着生命轮转。

　　演出伊始，舞者握着颤抖的藤条，走过“潺潺的流水”。藤条摇摆的两侧宛如昆虫灵动的触角，引出大地的骚动。这是全场唯一的一件道具，也是《稻禾》的舞台灵魂之一。云门舞者充分利用藤条天然的韧性，全身的力量随之收敛、释放，不但赋予舞台更真切、更灵动的视觉张力，也呈现出一个愈加深远的叙事空间。

　　最具戏剧性的章节当属《火》了。一众男舞者以刚勇之姿挥舞藤条，轮流劈打舞台，又相互角力。背景先是满满金黄饱熟的稻禾，继而变为焚田之火和燎原熊焰，配以节奏急促、音色质朴的鼓点，气势汹涌，充满力量。

　　还有一段双人舞《花粉Ⅱ》也尤为动人。郁葱繁密的稻禾影像投射在舞台上，两位舞者居中俯伏，相互交缠，点点绿光泛在青色舞衣上，仿佛以天地为床，稻禾为褥，来展现生物繁衍的交合之姿和肃穆之美。

　　云门舞集用一出《稻禾》，来成全我们关于大地、关于稻田的所有幻想。

　　因为《稻禾》，云门舞集和我们再见了一次。更值得期待的是，下一次相见不需要再等待漫长的四年。林怀民说，明年云门舞集2会再来杭州。

　　演后谈的最后，林怀民拖着伤愈的腿，向全场深深鞠躬。这是对池上的一腔敬意，也是对杭州的一抹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