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写过这么一句诗:你的意义,在于你成为形式。
文化的意义也在于此。
这种形式有两种表达,一种是从你传到你的下一代,迭代式的纵波,一种是从你这儿传到他那儿,传播式的横波。两者互为依靠,又密不可分。
如果没有迭代,那这个民族的文化是没有厚度的,如浮萍一般漂泊无定。如果没有传播,那就好像喃喃自语,如同夜晚说给自己听的梦话,天亮后,划过黎明,悄然无踪。
传播的是迭代数次后累积的文化精髓,迭代的是传播返还后的周遭精华。
世界文化如果是一个二维坐标系,迭代和传播就像是横轴和纵轴,我们的文化走出去就是往着两者皆为正向的第二象限前进,去瞭望文化能带给我们的最远的未来。
我们在中国瞭望着,在希腊瞭望着,还要去这个世界更远的地方瞭望。
迭代·雅典国立博物馆
这个博物馆的另一个名字是雅典考古博物馆,里面陈列的就是雅典以及整个希腊半岛的考古精华,历史悠久到超出我们对这个文明古国的想象。
到博物馆时,是早上十点过,刚过开门没多久。这个点对于很多希腊人来说,是应该安心喝杯咖啡再开工的时刻,但博物馆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很多还是“小人”——各个年龄层的小朋友们。
说“挤”,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整个国立博物馆的开放区域并不大,和国内的一般省级博物馆差不多,主要展品都在一层。
在这个周二的上午,我差不多遇上了十波希腊的当地学生。最小的可能刚刚上小学,最大的也应该不过初中。十几人一波,一两位随行的老师,还有专门一位博物馆工作人员负责讲解。
听不太懂,但还是默默地看了几轮讲解。工作人员的讲解特别仔细,把孩子们领到展品柜前,招呼他们席地坐下,从最简单的“这是什么”开始讲起,描述每个文物的特征,历史意义,还会有提问互动环节,小朋友举手相当踊跃。陶器柜前讲述陶器纹样时,和蔼的讲解员还会拿出纸,亲自折叠绘制示意整个制作过程。
说实话,尽管可以看懂英文说明,但对于我这种外国游客外加外行来说,没有深入的讲解真的很难掌握这些文物真正的历史意义和价值,只能很俗气的看看“阿伽门农面具”这种黄金陈列,又或者是感慨这个骑马的小孩儿“真好看”。真是没文化。
这时就很羡慕这些小朋友,他们从小开始就接受这样的启蒙教育。要说来博物馆一次就能感受到文化的伟大,得到艺术的升华,那是不可能的。但从小学开始,如果大量的户外活动都在博物馆美术馆里度过,耳濡目染这些雕塑的传奇陶器的不朽,那就是埋下了一颗种子,倘若有合适的机会,就会发芽,就会长大,大树抑或绿荫,这都是文化的传承迭代。
这两年,国内的文化类节目很火,特别是讲述中国传统文物的节目,如《国家宝藏》《假如文物会说话》等,用不同的形式让我们的古代的文化经典用各种形式为最多数的人所知晓。
这很棒,但还不够。
如果有一天,我们去故宫,去国家博物院,去良渚博物院,看到那些跨越历史云霾,历经人世沧桑的文物前,也有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在讲解员的娓娓道来中,听得懂或听不懂地看着它们,那才是文化真正意义上的纵向传递。
传播·遇见大运河
高晓松采访徐克时,问,中国文化的地域性非常明显,你是怎么能既适应南方文化,又适应北方文化的呢?
善于讲故事的徐克回说他在美国没拍电影前,就在唐人街当放映员,给华人放电影,“放那些红色经典”,徐克发现,无论华人是从哪儿来的,当看到影片的高潮段落或是感人瞬间时,大家的反应是一致的。“这让我意识到,其实有些东西是全世界相通的,是不分地域和国度。”
听到徐克这番回应时,我脑子瞬间跳出的是,在希腊的科林斯运河边,和杭州歌剧舞剧院院长崔巍聊天时,她说的一段话,“虽然我们讲述的是中国大运河的故事,但里面传递的爱的精神是全球相通的。”她也是舞剧《遇见大运河》的导演,发愿带着这出优秀的舞剧从拱宸桥边的中国大运河出发,走遍世界著名运河。
这世界绝不是无缘无故,必有一个终极答案以两种形式分别藏在科学与艺术之中。如果说传说中巴别塔的倒下让世界上的人们无法自如沟通,但内涵的爱是打通种族、国界与语言的共同语言,这一点,艺术比科学占有先天的优势。
由国家艺术基金扶持的《遇见大运河》希腊演出当晚,现场的希腊观众多于华人观众,我不知道这些希腊观众看之前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但看完后,希腊观众脸上洋溢出的兴奋、惊喜以及长时间的站立鼓掌还有排队请演员签字合影,都让我相信他们真的是看懂了这出创新的舞剧。
这出舞剧中穿插了不少话剧的形式作为情节串联,台词量很大还没字幕,连现场观看的中国驻希腊大使都一度担心观众会不耐烦,但这并没有阻碍他们的理解,不少观众反倒说很喜欢这些台词,即便并不能听懂中文,但通过随之而来的舞蹈表演,却让他们比母语观众体会到了这些台词背后更多的深意。
就好像金庸《侠客行》里描绘的一般,最终是完全不识字的石破天领悟到了真谛,这让我们意识到,虽说眼见为实,但这个眼未必是实体的,可能更是心灵之眼。
演出后,我问过崔巍,是不是每次国外演出都不配台词字幕,她说是的,她希望不配字幕,“因为我相信,我们传递的情感是能被感知到的”。
当然,这种被感知的情感不止是来源于中国大运河的本身,更是来自于去世界各地运河采风的体悟,每一地的运河都有着不同的特点,但内涵的人与自然抗争的精神,人之于命运的抗争却是相通的。“从舞台走到生活,再把生活还原到舞台。”她说。
有了这种融会贯通,自然让运河之水展现当代风采的章节变得顺理成章,展现当下杭州、当下中国的风貌的段落也变得不会生硬教化,而是润物无声。这种走出去,让人看到了不一样的中国,有着世界情怀,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
演出后,听到两位华人的对话,一人说,“没想到出来这么多年还能看到这么棒的演出。”另一人附和。这是文化走出去的第一层作用,给海外华人解了乡愁。
第二层作用从现场的华人二代身上看了出来,有不少只有五六岁,一开始还有些闹,但慢慢的就沉浸入其中——把祖国的文化传递到了这些海外生长的孩子心中,让他们别忘了,飘得再远,也不要忘了根的所在。
《遇见大运河》的艺术总监萧加和我讲了段轶事,《遇见大运河》在埃及演出之后,有一位黎巴嫩导演找到导演,说,“这台演出也讲述了我们所遭遇的困境,我很惭愧,中国的同行把它先做出来了,感谢你们。”
不光是交了朋友,更让心能够相通,这才是文化走出去最需要达成的效果,也是最深层的作用。这一刻东方文化的波澜遇上了另一道波澜——
撞击、相融、放大、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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