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国庆节给一对单身男女牵上线后，绍兴王阿姨就一直等着好消息。结果5个月过去了，王阿姨得到的消息是：相亲失败。

　　这是最近一年来，王阿姨说媒失败的第5对男女。

　　绍兴人把做媒这件事叫“做介绍”，媒婆也称为“介绍人”。52岁的王阿姨，就是一名热心的半职业介绍人。

　　除了没有固定的场所，王阿姨做介绍的活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她细细总结过，大概从20年前开始至今，经她介绍成功的，已有20对。

　　然而，这个数字背后，也隐藏着王阿姨深深的痛，因为其中18对，都是10年前介绍成功的，当时的成功率高达50%以上，而最后2对新人，却是用了10年时间完成的。这样算下来，成功率已经跌破20%。

　　心痛的，除了一跌再跌的成功率，还有诱人的丰厚介绍费。10年前，介绍成功一对，新人拿出的介绍费从600到1000元不等，现在说成一对，少则3000元，多则上万也有可能，只是现在想挣这个钱，难度大咯。

　　王阿姨说，一次次说媒不成，就像是一次次惨败，“不堪回首呀。弄不懂现在的这些年轻人”。

　　见面多麻烦，微信里聊聊么好了

　　可以离婚，离婚太常见，就觉得婚姻不神圣了，“能过日子”这样的标准，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王阿姨思考的结果是，问题不出在自己身上，“是微信破坏了传统做介绍的规则啊，我积累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全被摧毁了。”

　　媒人必备的技能，一是嘴勤，二是腿快。

　　但现在有了微信以后，这两个技能瞬间就灭了，用不着媒人“男方坐坐，女方说说”的模式，不管媒人说得多少天花乱坠，对方好不好，只要通过朋友圈一翻，就能有一个大概判断。

　　年轻人常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微信的错吗？其实真不是。

　　陈玉婷是一名90后，最近正在筹备自己的婚礼，她在绍兴文理学院念大三的时候，开始尝试做一名新时代的红娘。

　　3年前，我采访过她，那个时候她就通过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成功撮合了41对新人。当时她就说：“你不觉得很

　　三年前，堂妯娌家的姑娘念完大专，工作了2年，24岁，这在媒婆眼里，已经到了最佳的年龄。

　　王阿姨信心满满，“踏破门槛也要说成”，开始了一轮轮的说媒攻势。

　　在这三年里，王阿姨把能搜罗到的合适的男生都找遍了，可是，姑娘好像有点无动于衷，每次都是一句话：先加微信聊聊吧。

　　“这个看照片好像太胖了，就不见面了吧。”

　　“这个每天都发朋友圈说加班到很晚，就算了吧。”

　　“这个是我初中一个班的，那时候就没有好感，现在也不用聊了吧。”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刚开始，姑娘的妈妈说，孩子才24岁，还是要随她自己喜欢，多挑挑也是好的。一转眼3年过去，姑娘的拒绝理由还是那么几句话，马上就奔30岁了，再由着她自己，老一辈们觉得，这恐怕不行了。

　　今年过年，家里来了个亲戚，说自己儿子28岁，对象也没有。王阿姨立马想起来去给堂侄女说说。可一个多月过去，堂侄女跟男生的微信聊天，还只停留在互相介绍名字阶段。

　　不甘心的王阿姨耐心坐下来，想好好问问，为什么没有继续聊下去？堂侄女说，加了微信以后，她就翻男生的朋友圈，从第一条翻到最后一条，“不用聊天，几乎就能知道这个人平时的生活判断出他的品性，跟自己是不是合适。”

　　“这是你自己的单方面判断，总得约出来，面聊的感觉也许会不一样。”王阿姨很着急，也觉得不可理解。

　　堂侄女说，自己工作很忙，这个年纪正是事业上升期，在不能保证一见钟情的情况下，见面相亲就是浪费时间。

　　其实，堂侄女倒是不排斥给她介绍对象，但是就不太愿意见面，每次都说：这多麻烦，我还要换衣服，还要化妆，又不是见一次就能成的。每次见面都要打扮，费时费力，微信里面聊聊么就好了。

　　姑娘母女俩因为这事，也不知道吵过多少次，可母亲说得越多，姑娘就越反感，最后还会赌气说：“你越催我越不嫁，要嫁你自己去。”

　　“这已经是我家里的头等大事了，恨不得今天见个男生，明天就把她给嫁出去算了。”姑娘的母亲说，为了让孩子早点结婚，活生生把自己变成了恶狠狠的后妈角色。

　　跟大家猜的一样，三年过去了，堂侄女依旧还是，单身。

　　先买车还是先买房？谈崩了

　　大学毕业三年的嫡亲侄子，在一家自来水公司做技术员，收入可观，1米8的个头，相貌也说得过去。

　　王阿姨这次牵线的，是同村一位同龄姑娘，双方家里都是知根知底。

　　两个孩子加了微信，因为离得近，男生也会找机会登门拜访，每次去，女方家长都是点头满意的。

　　那时候，王阿姨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新衣服，打算在两人婚礼上穿。

　　端午节，男方以毛脚女婿的身份，把礼物拎上了门。王阿姨以为，这下新衣服一定可以穿了。

　　但是，两个月后男方发来信息说，分手了。原因是：观念不同。

　　这个说法，是王阿姨以前在说媒事业上从未碰到过的。以前双方凑不成的原因，集中在要么人长得不好看，要么收入太少，要么学历不高等等具体的指标。

　　细问之下，王阿姨似乎明白了何谓观念不同。

　　男方观点：结婚后还是先买房，凑够首付，然后慢慢还贷款，有了贷款，工作起来也会更有动力，等家庭条件好一些了，再买车也不迟。

　　女方观点：就是因为现在钱不足够多，那就先轻松地买辆车，房子有得住，为什么要背上10年甚至更久的银行债务，到时候想买衣服、化妆品，说不定还要看婆婆脸色，一定会说“贷款都没还完，就知道买买买”。

　　两人对各自的观点互不让步，都用各种理由来证明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

　　结果，谈崩了。

　　就差临门一脚，这让王阿姨感到了极大的挫败感。王阿姨觉得，只要双方家庭条件对等，男女方长相也能匹配，观念这个东西有这么重要吗？是年轻人越来越会谈恋爱，还是说越来越不会谈恋爱了？

　　王阿姨的新衣服，到现在还锁在柜子里……

　　王阿姨说，说媒失败全怪“朋友圈”

　　当然，后来还有惨败经历之三、四、五……

　　屡战屡败后，王阿姨不得不坐下来静静细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前做媒可没这么难啊。

　　22年前，王阿姨还是王大姐。那一年的冬天，她会不顾风雪，让10岁的儿子坐在自行车后座骑行10公里，帮着给远方的外甥女介绍一个男青年。

　　“媒人是一杆秤，出发前，要先掂一掂双方的条件，我觉得适合，才会去说。”男青年是一个驾驶员，帮老板开车，月入2000元，属于当时典型的技术型男生。

　　女方是纺织厂工人，月工资800-1000元。

　　王阿姨说，在那个还不是太看重颜值的年代，这样的基础条件，是很能让双方都接受的。

　　当男女双方都接收到彼此的这些基础信息后，第二步是见面。当然，一般是男方上门。

　　四目相对后，只要脸上没有太大的毛病，一般来说，这样般配的条件，已经可以让这场相亲变得十拿九稳。

　　现在，这对男女的大女儿已经上大学了，小儿子刚上高中。

　　我问过这对夫妻，这20多年来，有没有好好体会过婚姻。他们告诉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只是觉得两人经过相亲，从“还不错”开始，到后来搭伙过日子，再到生了两个孩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王阿姨总结过，那个时候做介绍相对简单，是因为双方不会太挑。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那个时候的孩子，会比较听父母的话，如果父母认可了，孩子的接受程度也会高一些。”

　　总的来说，那个时候找对象，只要双方觉得“能过日子”，似乎就成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一条标准。

　　然而，这几年，王阿姨的说媒事业进入了疲软期，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哪怕她自认为做介绍的经验已经非常足够。

　　王阿姨说，90后一代，给她带来了“太大的打击，发现自认为宝贵的说媒经验，正在变得越来越鸡肋”。

　　按王阿姨的分析，90后年轻人对于婚姻这件事，也许是因为变得越来越随便，并没有当一件大事在对待，能找就找，不能找就不将就，甚至觉得结婚了也

　　多传统相亲就是配对吗？而我要做的，就是希望能给男女双方提供一次恋爱的过程。”

　　陈玉婷说，在微信时代，她的说媒成功率比王阿姨高太多了。

　　陈玉婷给我打了一个比方：“就像是实体店，因为有了网店，很多人就习惯网购，慢慢的，现在90后甚至95后的恋爱观念，也就自然想通过网络解决。”

　　所以，刷朋友圈的作用，就相当于20年前上门看姑娘看小伙。

　　“现在的90后相亲大军里，基本可以分成两类情况，而且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表现。”陈玉婷分析给我听，一类是热衷于有共同语言，非得找个像自己一样喜欢某个人或者某个现象的对象；一类是颜值控或者金钱控，也就是说一定要找好看的，或者一定要找有钱的。

　　正因为有了这样极强的个性，最终导致和父母的传统观念产生冲突，而像王阿姨这样的民间做介绍的人，刚好又是父母的同辈人，所以成功率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陈玉婷的观点很明确，尽管媒婆这个职业很古老，但现在需要说媒者年轻化，所谓的经验其实一文不值。

　　“简单一个道理，给男生介绍女生时，阿姨辈的说媒者，会靠嘴巴说男生有多好看，但好看的标准正在改变，不是所有梳一个三七分头的男生，就是女生喜欢的。”陈玉婷说，年轻人现在常说的“感觉”二字，估计王阿姨是不会理解的，这是一个很模糊的说法，但对于王阿姨来说，还只是停留在工作好不好、赚得多不多上面。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一项研究表明，上海的“公园相亲角”的成功率不足1%。

　　说是给儿女相亲，但实际上在公园各个角落里，都是从四面赶来的父母，而不见年轻人的身影。

　　父母帮着择偶，难免会有一些物质上的考量。于是，相亲条件被分解为户籍、房产、学历、收入、家庭背景等一项项指标。在不少父母脑海里，“门当户对”是执念，“攀上高枝”是期待，其实，对于婚姻，对于家庭，更多仍是感情的考虑、“三观”的契合，这才是婚姻和睦、家庭幸福的稳定基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