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阿凤在田间采莼菜。
胶质感越厚的莼菜价格越高。
浙江在线5月3日讯 (浙江在线记者 俞任飞)凌晨3点,潘阿凤起床。
每年差不多从4月中旬起,她的作息就改变了。简单洗漱后扒上几口早餐,潘阿凤推着电动车出门。
路并不好走,她要在4点前,赶到5公里外的铜鉴湖村下地干活——自家的莼菜成熟了。
“西湖莼菜胜东吴,三月春波绿满湖。”潘阿凤所在的杭州市西湖区双浦镇铜鉴湖村是西湖莼菜的主产地,因为生长环境适宜,这儿的莼菜芽头粗壮,胶质厚腻,每年的产量都在数百吨。在上世纪90年代,双浦的莼菜种植面积一度超过2000亩,而如今,这一数字已锐减到不到百亩。
近日,记者探访这个以西湖莼菜著称的村子,村里做莼菜营生的人,越来越少。
“时节一过,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早上9点的铜鉴湖村,气温已是25摄氏度,烈阳照得人脸上发热,记者在水田旁站不到一刻钟,就汗涔涔一片。
而此时,潘阿凤已经趴在船上,在水田里采了近5个小时的莼菜。她没来得及换下早晨御寒的毛线衫,尽管头上蒙着毛巾,但强烈的光线反射依然照得她满脸通红,大颗汗珠从鬓角滑落。
潘阿凤身体朝下,趴在一条特制的采莼小木艇上。船身长2米左右,深不过30公分,上面支着遮阳用的油蓬,尾部压着两块水泥砖作压舱石。她趴在船头,身下垫着一条橡胶内胎,这是船上唯一的“享受”,是她从拖拉机轮胎里扒出来的。
她的上身探出船体,手上戴着胶质袖套和无指手套,“早上的时候,水冷得很”,凌晨光线不好,为了方便采莼,她甚至在头顶绑了一个探灯。双臂作桨,她一边划拉着,拨开水面上的田田莼叶,一边两眼直直地向水里搜寻着,两手不停地掐下水下深处的嫩芽与细叶,穿着胶鞋的双脚为了保持平衡而不断调整着姿势。记者也尝试了一下,稠厚的粘液让莼菜直往手外滑,连捏住都很困难。
水田大约有两亩,潘阿凤沿着直线来回采摘,20多米的长度要花去她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和茶叶相类似,这个时节的莼菜刚刚抽新芽,是最鲜嫩的时候,一过了6月天气转热,“叶片开始变大,下面的嫩芽一发黑,就卖不上好价钱了”。因此,潘阿凤必须抓紧这1个多月的时间。她每天4点上船开工,趴下身子,仰直脖子,双手像虾钳般不断伸入水面,再将莼叶通过船头的小口甩入舱体。除了午饭,她一直保持着这一姿势,直到下午。
采上来的莼叶,还要分类。莼菜质量按叶片分为三等,最好的是刚长成的嫩梢,还不到1厘米的芽头外裹满稠液;次一等的则是2-3厘米长的卷叶,嫩叶还未张开,透明的胶质顺着细茎淌下;最下的叶片已基本张开,4-5厘米长的叶片上还有少许粘液。潘阿凤双手翻飞,为了方便掐摘,她把指甲留得很长,经年累月,十个指甲嵌满了黝黑的淤泥。
一上午近百斤的莼叶,她要在下午2点半以前分摘完,卖给在村口公路上设点的收购商。
“年轻人哪受得了这个苦”
潘阿凤今年55岁,做这个行当已有30年。
30年前,儿子出生,她花了100元请木匠打下这艘木艇,开始采莼补贴家用。
今年初夏,她的“采莼”生涯第一次出现了危机。“田荒了不少,本以为种不了了。”去年,铜鉴湖村被列入了整村搬离项目之中,潘阿凤和许多莼农都搬到了周边的转塘、周浦、富阳等地。村民的土地也全部流转给了企业,一位村民告诉记者,“一年2000元包给了别人,说是要挖铜鉴湖。”结果,湖还没开挖,地却已经荒了。潘阿凤指了指边上好几亩的淤塘,“去年还是上好的水田,没水立马就荒了。”
记者望去,水渠停用后田垄倾颓,荒草正从四边向中心侵入。“我老公能干的。”说起自己的丈夫潘阿凤的语气里满是骄傲,正是他从远处的鱼塘引水,家里的三亩水田才“幸免于难”。
今年,因为缺水,莼菜的收成也不好,“水浅了点,莼菜的胶质就没那么厚。”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莼菜加工厂选择去外地办厂。
“去年本地的厂子关停后,我就把工作重心挪到重庆。”当地一位加工厂厂长告诉记者,“那边种植条件不错,莼菜品质也高。”有村民跟着去外地采莼,“给老板打工,教别人采莼菜,300元一天,还没这么累。”
因为各种原因,双浦镇的莼菜产业正在不断萎缩。
这位厂长回忆道,改革开放后镇上开始大规模种植莼菜,上世纪90年代巅峰时,铜鉴湖村等周边几个村的莼菜田一共超过2000亩,其中仅铜鉴湖村就有10家莼菜企业,产品大部分销往日本、韩国等地。“种莼菜收入不错,改善了不少村民的生活。”
2010年,莼菜田缩减到了1000余亩,而如今,村里的水田仅剩百亩。记者了解到,莼菜收购价格是影响种植的另一因素。“嫩芽10元一斤,细叶3元,大叶子1元。”潘阿凤说这几年莼菜价格一直维持在这个水平,今年只有一家收购商,细叶价格比往年还低些。效益下来了,愿意种的人就更少了。
记者走了一圈,还在采莼菜的村民只剩下了十几位。潘阿凤在他们中算是年纪最小的,有两位年长者已经超过70岁。
“年轻人谁受得了这个辛苦。”潘阿凤有些无奈。
“明年能熟的话,还去采莼菜”
潘阿凤今天的“战绩”是5桶莼菜,她骑着电动车来回运了3趟,在收购站一过秤,101斤。“今天我老公不在,一个人稍微少点。”她捏着收购簿,笑得有些腼腆。
7个小时不间断的劳作,换来560元的收入。
村里不少男人正在水田里帮忙挖莼菜种子,潘阿凤丈夫也在其中。“外地老板来收种子,挖出来运到四川去种。”他一锄头下去,碧波散去,剩下污泥。他也打算把种子卖了,“1000块一亩,他们要的话我也卖了去。”
他说,大概过不了多久,这儿的莼菜田都将消失。
但是潘阿凤还是想做自己熟悉的行当。不远处的上杨村,为了保种重新开辟了50亩莼菜田。“明年能熟的话,还去采。”对她来说,采莼菜是这辈子的营生,“将来房子回迁,还得靠采莼菜赚钱装修。”
入夜,潘阿凤为家人做了一碗莼菜汤。滑嫩清香的莼菜,洗去她劳作一日的暑气,也带来家人满足的笑意。
西湖与莼菜
莼菜是一种水生多年生宿根草本,原产我国。早在诗经时代,就已有采食莼菜的记载。西晋以后,莼菜逐渐成为江南吴越地区的珍贵食材。《世说新语》记载,西晋时吴郡(现江苏苏州)文学家张翰,在外为官,因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弃官回乡,此后莼菜就有思乡之意。
西湖种植莼菜历史悠久,明代《西湖游览志》记载, 西湖苏堤望山桥曾种植莼菜。莼菜不仅味道清香,营养也很丰富,可用来制作西湖莼菜羹、莼菜黄鱼羹、虾仁拌莼菜、莲蓬豆腐等杭州名菜。2011年,西湖莼菜入选我省首批农作物种质资源名录。
看浙江新闻,关注浙江在线微信
凡注有"浙江在线"或电头为"浙江在线"的稿件,均为浙江在线独家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授权转载必须注明来源为"浙江在线",并保留"浙江在线"的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