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培堃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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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革开放40周年特别报道

　　混堂师傅，讲的是老底子在澡堂里干活的人。

　　这是个听起来就比较辛苦，也不怎么体面的工作，以前的人一般是不要做的。

　　1951年9月出生在杭州的章培堃，可能是出生在夏天的缘故，从小喜热怕冷，当年听说澡堂有份工可以做，就喜滋滋地去了。

　　他有时开玩笑会说，自己是武林浴室的“末代皇帝”。

　　改革开放，让他下了岗，也让他创了业，老了还让他“玩”起了招商。口述 章培堃 记录  记者 郭婧  摄影 江玥

　　1984年

　　1984年，章培堃，33岁，孩子4岁。

　　曾是优秀的淳安县知青代表，学过一点医，当过一阵子赤脚医生，回杭后又在航运公司学了开船，差不多当了5年船老大的他，原本有机会去航运公司外地分公司当个小领导。

　　因为不想离孩子太远，他向组织上询问是否有其他在杭岗位，就这样去了南林饭店当服务员。

　　当时的南林饭店，隶属于杭州市饮食服务公司，算是国企。

　　南林饭店，开在万寿亭菜场西面靠近体育场路边上的武林桥下32号，虽叫饭店，但其实一半是旅馆一半是浴室，浴室就叫武林浴室。

　　别人听听服务员就觉得又苦又脏，章培堃却是挺高兴——暖和呀。

　　而且，那个时候，大家冬天在家里都是吃不消洗澡的，浴室生意不要太好，浴室一共100多个淋浴位，女客排队两小时才能轮上洗澡那是常事。

　　浴室附近的杭州市中医院、中国水稻研究所等多家单位都替员工在浴室团购了浴票。

　　毕竟，整个杭州当时就三家老字号浴室，另外两家分别是在解放路上的明湖池，和在平海路西湖电影院这里的平海池，现在这三家浴室都已经不在了。

　　1997年

　　生意好，大家的收入自然也不错。

　　1997年，当上浴室部经理的他，月收入有两三千元，一般员工也能月入一千多元，而他在纺织厂工作的妻子月收入才五六百元。

　　这是外人所不知道的，也是他自己入行前没有想到的。

　　那个时候，浴室里按摩师傅都是去江苏丹阳招来的，丹阳按摩师傅手艺是出了名的。女浴室里安排的是女师傅，都是年长的，没有年轻小姑娘。

　　在浴室上班，他觉得最有意思的是，三教九流的人都能遇上，大家聊聊天，然后就变成了朋友。

　　在浴室，他交了不少朋友，也见了不少“大腕”，开着桑塔纳，拿着大哥大来洗澡的人也不少，当时的杭州商业巨头——浴室附近的杭州大厦老总也是武林浴室的常客。

　　但他印象最深的还是杭州市政府的一位领导。

　　那个时候，杭州市政府还在环城北路上，与浴室之间也就隔了一条体育场路。

　　市领导们，原本章培堃也是天天在见的——电视新闻上，也算是各个都有点脸熟。

　　有一天，章培堃发现，浴室门口队伍里有个人长得好像电视里经常出现的某位领导——他总是周末的时候来洗澡，而且总是一个人从市政府的方向步行前来，每次都会买一张包厢票。

　　连市领导也来自己的浴室洗澡，章培堃不敢张扬，但内心里还是蛮骄傲的。

　　1999年

　　天气渐冷，年轻的爸爸妈妈最犯愁的就是给婴儿洗澡了。11月1日杭州会有一家专门给满月以上婴儿洗澡和保健咨询的澡堂，它设在装修一新的武林浴室（普通浴室）里……

　　这是1999年10月28日《都市快报》对武林浴室的报道。应该也是杭州有记载的最早出现的婴儿洗浴业了。

　　这也是章培堃做浴室经理时，与客人聊天聊出来的。

　　抱着婴儿来排队洗澡的女客人跟他说，小宝宝在家洗澡很不方便，带进大众浴室里洗也不太好，很为难，要是能有个专门给小宝宝洗澡的地方就好了。给婴儿洗澡到按摩，一次收费15元。

　　这项服务一推出，就火了，每周六下午，浴室门口就多了一个队伍——怀抱婴儿来洗澡的队伍，杭城的电视台、报纸纷纷报道。

　　2000年

　　昨日上午，杭州武林门一带的居民欣喜地发现，武林浴室的大锅炉没有像以往那样冒出浓烟。原来，浴室用上了集中供热水网，成为杭城第一家用上“自来”热水的浴室。该浴室经理高兴地说，原先那个占地近100平方米的大锅炉可以腾出来了，每天也不用再请5个师傅烧锅炉了。

　　——2000年9月28日《都市快报》

　　婴儿洗浴的生意蒸蒸日上，但普通洗浴的生意，2000年的时候，却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浴室每年9月到次年5月营业，往年月营业额有二三十万元，但章培堃记得这一年浴室的总共营业额才100多万元。

　　2001年

　　21世纪的第一个年头即将过去。对杭州市近20万下岗、失业人员来讲，这一年让人百感交集。一面是企业改制力度不断加大，下岗再就业服务中心逐步取消，失业人员逐渐增加；一面是政府部门和社会各界竭尽全力提供岗位，提供技术，帮助他们重新就业。

　　到2001年底，杭州市共有下岗职工近万人，登记失业人员18万余人，城镇登记失业率4.48％。

　　——2001年12月17日《都市快报》

　　2001年，武林浴室也迎来改制，浴室的二三十名员工陆续下岗。

　　作为浴室经理，章培堃是最后一个下岗的，一直坚持到了次年5月浴室营业结束，完成移交工作。

　　所以，他才有了浴室“末代皇帝”的戏称。

　　虽然浴室转制后由一位台州老板承包了去经营，但这个时候，浴室门口已经不大有人排队了，大部分杭州人家里已经装上了热水器和浴霸，即使冬天也可以在家洗澡了。浴室辉煌不再。

　　2002年

　　这一年，章培堃错过了一套房子。

　　在武林浴室结识的一个朋友，与他原本是同住在庆春路附近一个小区的邻居。

　　2002年，这位朋友在钱江新城买了一套新房，对他说，原来住的这套60多方的房子不准备要了，28万元，问章培堃要不要，连房子里的电视机、电冰箱和空调全都送他。

　　章培堃没要。

　　当时，他亲戚朋友这里凑一凑也是能拿出28万元，但是他想自己已经有一套60多方的房子在住了，就没必要再买一套了。

　　朋友的房子后来在2003年的下半年售出，卖了68万元。

　　2003年

　　章培堃手头捏着20万元，没有买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想要创业。

　　由于浴室行业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他原本想经营一家旅馆，但他在杭州找了一年，南至南星桥，北至康桥，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接手的旅馆。

　　一是，旅馆的转让费太贵，最便宜的也要100万元，二是，走访下来发现，客源是个问题，当时杭州还没有大力开展旅游业，做旅馆靠散客肯定是不够的。

　　最后，他决定还是重操旧业——开浴室。

　　他找了武林浴室的两个老员工合伙，一个是锅炉维修工，一个是女服务员。

　　三个人各出资十六七万元，花了50万元的转让费在城乡接合部三堡——如今的凤起东路延伸段，租了一个三层楼的一千平米的场地，一楼外包给别人开餐馆，二楼三楼开浴室，其中三楼专门做桑拿。

　　虽然市中心的浴室生意已经大幅下滑，但是章培堃走访三堡后发现，在这里，村民普遍经济条件较好，但住房条件还没有完全跟上，对洗浴的需求还很旺盛，尤其这一带创业的小老板很多，喜欢洗桑拿谈生意。

　　浴室经营得很不错，合伙的三个人，除了每个月拿2000元固定工资外，到了年底，又分红了五六万元。

　　其他七八名武林浴室的员工也闻讯投奔而来，在章培堃这家新开的浴室里重新上了岗。

　　2006年

　　上一年，杭州水价上调，老章的浴室经营成本一下增加了很多。

　　这一年的11月15日，55岁的章培堃在《每日商报》登了一则求职广告，当时《每日商报》开辟有免费发布求职信息的专栏，帮助读者再就业。

　　由于成本上涨等原因，老章与合伙人商量决定结束浴室的生意。

　　章培堃的求职信息见报后，接到了多家单位的邀请，他选择了内蒙古大天地木业有限公司杭州分公司，主要负责公司的招商引资。

　　2008年

　　大天地木业有限公司位于内蒙古通辽，工作期间，章培堃与当地政府也有颇多接触，后来当地政府想到杭州设办事处时，相中了他。

　　2008年7月3日，科尔沁左翼后旗政府正式发文聘请章培堃为驻杭州市招商联络处主任。

　　在他的努力下，通辽与浙江多家生产能源产品的企业达成了合作。

　　他所在的办事处，连续多年被杭州市人民政府和外地驻杭机构联合会评为先进单位。

　　2018年

　　这一晃，已十年。

　　作为招商联络处主任，章培堃每年都要去通辽联络工作。

　　最开始的时候，坐火车，要32个小时才能到。2014年，杭州开通了直飞通辽的飞机，只要3小时。

　　但时间不赶的时候，章培堃还是喜欢坐火车，一来是帮单位省点钱，直飞的机票很少打折，尤其是旺季的时候要1800多元一张，而火车卧铺只要456元一张。二来是他在浴室20年养成了与人聊天的习惯，章培堃喜欢坐火车的时候与人聊聊天。

　　他除了帮科尔沁政府招商，如今还经常私下帮科尔沁大草原打旅游广告，他会建议朋友抢一张春秋航空的杭州飞沈阳的特价机票，然后从沈阳坐车到科尔沁大草原，比火车省时，比飞机省钱，他说前年他买到过一张119元的特价机票。

　　他觉得，现在杭州人越来越喜欢旅行了，每年都有朋友给他打电话咨询去科尔沁大草原旅行的资讯，今年夏天就已经有两批朋友在计划前往了。

　　而他真没想到，自己一个混堂师傅，一个下岗工人，还能干上这么重要又有意义的一份工作，老有所乐。

　　章培堃如今已68岁，仍将继续“招商”事业。

　　“我的编年史”征集令

　　2018年，改革开放的征途将走过40年。

　　即日起，都市快报联合浙江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浙江省档案馆，发起“1978－2018我的编年史”征集活动。

　　你的创业、你的爱情、你的家人、你的工作，无论什么故事，都可以说给我们来听，我们来帮你编写一部——个人编年史。